采薇跟着海叔回到家,发现邻居们已经帮忙把一切安排妥当了,连她的孝服都已备好。 装着妈妈的棺材就放在屋子中央,周围围着几个火盆,里面烧着纸钱,屋子里烟雾缭绕,有些看不清人影。 她们一家在这里从来没有什么亲戚,和邻居们关系也都一般,突然有这么多人围在妈妈的棺椁周围,采薇很是诧异,她原以为这一切都会是很凄凉的,没想到还在这悲中透露着些喜庆,连身在其中的海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悲伤了。 看着围满花圈的棺材,采薇扭头向海叔小声说道:“我想看看我妈。” “她一直想你记着她最好的样子。你知道的?” “嗯。” “你妈这辈子受了太多苦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你知道的。” 采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首先想起的是妈妈那次饭桌前呕吐的黑血时的痛苦神情,这些都是妈妈不希望她记住的东西。 “这样,你先在这里休息下,我去找些吃的给你。”海叔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了。 “好。” 这天里接下来的时光,海叔都一直在人群中穿梭忙碌着,周到有礼地照顾着前来吊唁的各种客人。采薇很感激他,如果此时没有他,自己一个人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一直没有哭,说不出有什么伤心的,也许是她已经花太多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了,再没有多余的情绪用到这场葬礼上。 夜幕降临,人群渐渐疏散,最后只剩下她和海叔守在灵柩前了,当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采薇好像听到棺材里传出了呼吸声,她很想站起来,揭开棺材盖,然后发现里面的妈妈还活着,还在呼吸。所有人都搞错了,他们都搞错了。 可是理智限制她没有这么做,妈妈还活在棺材里,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她还是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小心地分辨着,却再也听不到棺材里传出的呼吸声了。 是啊,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可她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那妈妈呢?她会不会也带着这一世的记忆在某个人身上复生,那样的她还会回来找自己吗?会来再见一面吗? 到后半夜,采薇有些熬不住了,海叔让她先回去睡了一觉,明早再一起送妈妈。 这天夜里很凉,也许每一个深夜都是这样寒冷的,采薇站起来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围的冷气好像就在这瞬间侵入了她的肌骨,让她觉得如坠冰窟。 火盆就在她脚下,她却感觉不到那里传来的温暖,只有从后脑勺直到脊椎骨的寒冷。 海叔仍坐在火盆边,时不时往里面扔一点纸钱和炭火。采薇站起来,头一次居高临下地看他,突然发现了他的苍老,他头顶中央的一圈白发,还有他微微颤抖的手。 采薇没有哭,可眼皮却已经酸肿难耐,重得睁不开了。在床上躺下,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在呼唤她樱樱,她回想起了很多小时候忘记的事情,想起了妈妈淘气地喂她吃雪糕,就在她唇边一滑而过,只留下一点点融化的奶油和一丝清凉。想起大夏天的傍晚,她小小的身子站在小小的木盆里,妈妈把水浇到她身上,给她洗澡。这些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消失在记忆里的事情,在这个晚上,都没有章法的跑进她的梦境里,她甚至还能感受到那时候雪糕和水的冰凉触觉。 采薇一晚上沉迷在这些梦境里,不知不觉中不断涌出了太多眼泪,沾湿了半个枕头。 第二天一早醒来,眼睛比昨晚的更酸疼,看着湿漉漉的枕巾,采薇心里仍不觉得悲伤,只是有些茫然无措,和一种四顾无人、茕茕孑立的凄凉。 2002年冬月十四,路雁入土为安,送葬完,采薇和海叔孤零零地回到了家中。 唐林海因为几日来的忙碌,满脸疲惫,显现出以往没有的沧桑,好像这几天在他身上就像过去了几年一样,让他的身心一下子都老了好多岁。 他进屋收拾起椅子上的几件脏衣,对采薇说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把衣服洗了。” “海叔,我来吧,你去睡一觉,你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没事,我反正睡不着。这几天家里太乱了,我先收拾一下。” “那我帮你吧。” “唉,好。” 两个人又收拾到晚上才停手,路雁的衣服也被洗干净整齐地叠放在衣柜里,她的日用品也都原封不动地摆放着,没有人去碰,也没有人说起要如何处置。 这一天他们也说了不少话,但没有一句和路雁有关。接下来的几天仍是如此,采薇没有返校,唐林海也没有催促。 一周以后,元旦假期已经结束,周围的孩子都上学去了,只有采薇还在家里,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回申山一趟,不能再耽误了,死亡随时都可能带走一切。 “樱樱,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等你考上高中,我们就去申山吗?海叔答应你,等你考上高中,我一定带你去,你先回去准备明年中考,好吗?” “不好,我现在就要去,你不用去,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说什么傻话呢?你一个人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海叔,我真的必须现在就回去,求你了。” “出什么事了?你非要去。能告诉我吗?” “去见我的亲人,趁他们还在世。” “他们不是你的亲人!” “啊?什么意思?”采薇想起来,妈妈路雁的老家也是在申山,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妈妈也从来没有说起过。难道海叔觉得自己是为了去见妈妈的亲人? “算了,我带你去亲眼见一下,你就明白了,就死心了。去完申山回来,咱们就一心一意准备中考?行吗?” “好,可以。”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海叔说的具体是什么,但能够去申山一趟,要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和学校继续请了一周的假,海叔带着采薇坐火车去了申山。 在火车上的一天一夜,采薇没心思睡觉,设想了很多很多。回申山虽然说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但这次决定出行是仓促的,她现在是个只有15岁的初中女学生,和海叔一路去申山,且不说如何去见徐无衣的父母,就是去了又该和他们说些什么呢? 下了火车,海叔又带着采薇坐上了巴士,这时采薇才知道,妈妈的老家在申山附近的山村里。 在申山市里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