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在外头等了许久,直到日暮时分,夕光斜照,实在放心不下,走上前叩门:“霓裳?”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缃叶推门进来,才发现赵霓裳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裙,正沉默着收拾方才翻倒的杯盘器物,面上泪痕洗净,神情却有种令人害怕的沉静。 缃叶不觉止住脚步,小声问:“要、要给周师姐写信吗?” 赵霓裳抬眸:“为什么要给周师姐写信?” 缃叶哭道:“当初小擂台比试选旁听名额时,就是何制衣不满你得了副使的位置,暗中作梗,串通了人来算计你,只是那回没成。这次他既得了少主青眼,往后还不往死里磋磨你么?我,我想周师姐以前帮过你……若是,若是求她想想办法……” 赵霓裳搭下眼帘,竟道:“遇到什么事都只知道求人帮忙、等人来救,那我凭什么值得师姐如此悉心教导?” 缃叶愣住。 赵霓裳却想起清晨时的听闻:“何况师姐如今的境况也未必就好,怎好再以这些琐碎去烦扰于她?该靠自己的时候,得靠自己。” 缃叶惶然:“可,可凭我们这点身份、这点本事,能做得了什么?” 赵霓裳将那装着一尺裁云锦的匣子,放回了原位,也不禁想,以自己如今这点微末的本事,能做点什么呢? 浮现在脑海的,仍是当初周满教她与人交战时的话语—— 你天赋不高,修为偏弱,要走以强敌强、以强压弱的路子,未免艰难。但想要打赢别人,有时也不是没有点“左道旁门”。弱者取胜,不凭其力,但凭其巧。无论看起来多强大的对手,都有弱点。若你能凭巧智,发现对手的弱点,以弱胜强也并非不能。 赵霓裳轻声自语:“修炼如此,做人也当是一般道理……” 缃叶一团模糊:“什么道理?” 赵霓裳心中已有决断,只回头来看着她,道:“缃叶,帮我个忙吧——我想知道,今日避芳尘水榭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元夜提拔她为绮罗堂副使已经是许久前的事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宋兰真回来。 那时她就在远处,隔着竹帘,隐约能看见宋氏兄妹在水榭里,剑拔弩张。 从里面出来后,宋元夜才改了对她的态度。 赵霓裳久在低位,察言观色,自然看出宋元夜那时脸色极差,料想今日之祸,起因必在水榭之中,是以一定要打听个分明。 她做副使这段时间,因知自己资历不深,向来与人为善,从不端什么架子,侍女从人间也有喜爱神鸟的,常来投喂,如今知她落难,虽都不太敢亲近,可缃叶前去交谈,却都愿意说上几句。 宋兰真与宋元夜水榭交谈,虽先屏退众人,可他们争吵之声实在不小,事后二人,尤其是宋元夜,情绪极大,又怎么可能半点风声都不透出? 细心打听之下,不久便有了结果。 次日傍晚,缃叶便来禀报:“好像是因明月峡那边出了事,才起了争吵,有翻了旧账。兰、兰真小姐对少主行事不满,随口提了他当初提拔您的事一句……” 赵霓裳闻言,只是重复:“随口提了一句,提了一句……” 她实在没有忍住,摇头笑出声,心中苍冷悲凉却更甚十分:“原来只是因为贵人小姐随口提一句,落到我身上,就成了临头大祸、万重劫难!好个随口一句!” 宋兰真本意或许并非是要针对她。 毕竟她即便当初对此事有不满,也并未阻止言明,她更有可能只是为了与宋元夜争论。然而上面的一粒灰尘,一层层推倒压下来,从宋兰真,到宋元夜,再到何制衣,就重成了一座山。 正如宋氏的刑律,绝非仅仅为了针对她父亲。 可五十鞭刑,依旧夺走了她父亲性命。 赵霓裳闭目平复了一阵心绪,才重问:“他们吵完后呢?” 缃叶道:“兰真小姐回了自己房里,这两日都没出来过。少主没回避芳尘,干脆参剑堂也不去了。听人说,这两日便是老家主祭日,他心情不快,常在后山饮酒。” 赵霓裳于是呢喃:“老家主祭日……” 她慢慢想,这倒是个极好的日子。 何制衣得宋元夜亲命负责为宋兰真制羽衣的事后,整座绮罗堂的气氛便骤然一变,无数双眼睛都不免盯着赵霓裳。然而赵霓裳竟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只有这日深夜,人人都已熟睡,她如一道幽影般,从自己房内出来。 为宋兰真制的羽衣已成了大半,就挂在织房的正中。 深蓝浅紫的羽毛被细密的针脚盘绣起来,逶迤地垂在地上,铺开雀屏似的一片,当真使人耀眼惊叹。 赵霓裳立在近前,看了片刻,眼底没有半分波动。 她只随意将手中火折往那羽衣上一扔,连看也不看一眼,便转身离开,任由烈火在她身后将那羽衣吞没,舞作妖魔。 这时候,宋元夜还在后山饮酒。 只是旁人越喝越醉,他却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颓唐,于是看着一天月明,从亭中走出,想自己闹够了,也该回避芳尘了。 没想到,才顺着山道下了两步,便听得一阵低微哭声。 他还没太反应过来,就迎面被一道身影撞上。 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那被他扶的人,却似乎吓了一跳,连忙缩手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