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其实对这位小师妹印象还颇深的。 原因挺简单, 他的恩师品行高洁,宽和待士,但亦性格端肃, 而非毫无威严, 会令人忘记自己身份的人。 但两年前他自江东而归, 来丞相府上拜访时, 他见到了略有些不可置信的一幕。 那时阿鸮年龄还很小,不足三岁,似乎是午觉醒了, 四处寻不见母亲, 便开始大哭,婢女们无论如何哄她也哄不好, 但亭主那一日进宫去探望皇后,又不能立时归来。 最后是听到哭声的恩师命婢女将她抱了过来。 仲夏时节, 满城都是菖蒲气息, 院里的清风悄悄溜进屋中时, 也一并将这种草药香气传了进来。 丞相起身抱着小女儿低声说了几句话, 逗得小女孩儿终于止了哭声,然后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了一只盒子,递给了她。 那只木盒看起来十分精美,又是搁在丞相的书架上,因此姜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里面并未装着什么重要的公文或是信符,而只放了一盒子的玩具。 看到姜维不可置信的目光, 丞相只是十分温和的笑了笑。 “她就喜欢这只盒子。” 大概谁也不能理解三岁小女孩儿的想法,但阿鸮真就抱着盒子坐在了她的父亲身边,开始玩起了玩具。 丞相继续同他聊起了江东之事, 姜维也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 集中到 提及浙水之患时,丞相提起笔,蘸了蘸墨,准备写封信交他顺路带去农监处,寻一份吴郡的土地图本来。 正写字时,阿鸮似乎玩具玩得有些厌烦了,席子上丢开了颜色各异的小木块,转过头来想要寻父亲玩,见父亲只摸摸她的头发,而未停笔,小姑娘似乎有些不满,拽起了丞相的氅衣 姜维有些不知道该将眼睛放在哪里了。 一身深深浅浅翠色襦裙的阿鸮爬到了丞相的膝上,而丞相居然能边哄着女儿,边巍然不动地将信写完。 “浙水夏秋泛涨,淼漫若海,元和年时,孝章曾欲治水,碍于其间多坞堡而不得施为,”丞相叹了一口气,“未想百年之后,仍困于此弊。” 原因也很简单,江东离大汉的权力中心太远了,无论什么律令,层层下达后,效力都在不断削弱,等到了江东地界时,州牧往下的所有官员几乎都是江东世家自己人,政令更是如清风过耳,不留痕迹。 盖了私印,但墨迹仍未干。丞相举起这折纸,轻轻吹了一下。 阿鸮看得有趣,吵着也要吹一吹。 不过这一次她的小小心愿并未实现,丞相并未迁就纵容,而是无视了她的吵嚷,将信纸折好后,装进丝袋中,递给了姜维。 尽管那封信从头到尾都跟小姑娘没有半点关系,但她似乎仍然觉得自己的宝物被抢走了,很不高兴的盯着他看,盯得姜维浑身不自在,额头好像都冒出了汗珠。 “学生这便去寻田官,丞相可还” 他后半句没讲出来,因为恩师已经将注意力分了一半给自己女儿,他似乎是想将女儿抱起来哄一哄,但是失败了。 比起小小年纪便被夸赞详审端凝,有其父风范的诸葛瞻,姜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拽诸葛丞相的胡子。 而且看起来拽得还有点疼。 有了这样的印象打底,姜维看到这位女公子跑过来时,甚至感觉有些惊喜了。 她现在看起来懂事多了不会拽恩师的胡子了甚至还会规规矩矩地同他行礼,再加上天生的好模样,虽然也不过才五六岁的模样,却能看出以后定然是位殊色惊人的女郎。 而且,看小姑娘现在的仪态,果然还是像父亲多一些。 姜维虽然对东安亭主也十分恭敬,尤其敬服她作为兵出巴东,大破陆逊的勇决沉毅,但关于这位亭主的某些逸闻也令他有些替恩师悬心。 亭主年少时在成都暴打了某位世家妇人一顿的事,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传闻了; 而后在荆州又暴打了糜芳一顿的事,少有人亲见,因而也不能拿出来作数; 但在渭南大营里,骑在杨仪身上暴打这位随军长史的事,却是广为人知的。 据说杨长史被她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虽说姜维觉得这些传言里总有夸张的部分,但亭主肯定是动手没错了。 原本军中之人都以为刘赐宗室子弟,又有战功傍身,心高气傲些,不愿为小人所谗,打一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天子竟公布了她的身份,一夕之间,诸葛丞相和夫人平素如何相处便成了市井街头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然,姜维并不会也如那等市井小民一般关心丞相的闺房之事,他只是觉得 看起来这位小师妹更似其父,这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姜维刚开口对着丞相夸几句女公子性情活泼淑慧,将来一定如何如何如何时,他忽然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对劲。 当然,这次阿鸮并未瞪他,相反的,她仔仔细细打量他半天。 而且是越打量眼睛越发亮的那一种。 幼儿原本就十分容易显得脸庞小而眼睛大,阿鸮的那双眼睛随了亭主,格外有神,此时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看,看得姜维又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知道小姑娘到底在打量什么。 亭主给她起的这个小名虽然有点儿怪异,因而丞相一定要坚持着重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