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说完,周围的士兵群情激愤:“石生是水妖!” “这么个怪物,藏在我们军营之中,多吓人啊!” “这种妖物,肯定是庸医!” “对对对!医德败坏!说不定医死过人呢!” “这种庸医,就该被淹死!” “……” 阿月急得大叫:“你们空口白牙,凭什么毁人清白?石生害过人吗?你们凭什么让他死?” 但阿月的声音,被淹没在排山倒海般的群情激愤和毁人清白之中。 阿月只感到自己被人一拉,只听小二在自己耳边道:“月啊,不要与他们废话!救人要紧啊!” 阿月一拍脑袋:“对对对!救人!救人!” 但阿月转瞬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不会游水……” 小二也苦着脸:“我也不会……” 阿月望向黑黝黝的白河,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办?怎么办?” 黑黝黝的白河,翻滚着黑色的浪花,发出惊涛拍岸的轰鸣声,令人胆寒。 阿月无法,撸起袖子,就要跳下白河去救石生。 她却被小二一把抓住。小二怒道:“你会水吗?你倒底是去救人,还是去送死?” 阿月大声道:“石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我……送死也要去!” 小二无法,只能一撸袖子:“那我去……” 就在二人不知道谁去送死……呃,是救人,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影,两三步向河边跑去,纵身一跃,便没入水中。 阿月好生激动,定睛一看,居然是武信侯。 武信侯身边的一个亲信,唤作建平的,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对着阿月和小二道:“侯爷听到消息,说石大夫出事,便立即赶来了。二位放心,我家侯爷,水性极好!” 阿月终于舒了口气,慌乱的心平静了些许。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四五十个士兵,见武信侯跳水救人,顿时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黑黝黝的白河边,数十人沉默地站在如墨的黑夜里,异常诡异。 只有白河惊涛拍岸的轰鸣之声,震撼人心。 阿月瞪大眼睛,望着翻滚着黑浪的水面,惶恐,如野草疯长。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石生会不会被冲走了? 武信侯会不会淹死了? 阿月的心,越来越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石生,还是在担心武信侯。 石生,与阿月相知相惜。阿月难得得一知己。 武信侯,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虽然他总是神叨叨地套路阿月,但一想到他会淹死,阿月竟忍不住不舍起来。 阿月越想越害怕,于是撸起袖子,就要往白河里跳。 小二和建平慌忙伸手去拉。 幸好,阿月还没跳下去,河里终于有了动静。 黝黑的河面剧烈波动起来,远远地出现个身影。 这个身影高大,却异常疲惫,挣扎着游到岸边。 几人慌忙将他拉上来,竟是武信侯。 武信侯全身湿透,脸色苍白,嘴唇乌黑,虚弱得讲不出话来。 阿月见武信侯归来,心中一松。但她左顾右盼,却不见石生踪影。 阿月慌了,死死抓住武信侯,急声问道:“侯爷,石生呢?” 武信侯抬眼望了望阿月,低声道:“阿月,我在河里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石生。白河水深浪急,我怕,他已经……” 阿月生气地打断武信侯:“侯爷,你说石生死了,我不相信。这个世上的人,容得下暴君,容得下贪官,却容不下老实本分的大夫!大夫只是想安安静静治病救人。但世上的人,非要苛刻地欺侮大夫。人都有错,偏偏大夫不能犯错。犯了错就是庸医,就是医德败坏,就被空口白牙千夫所指。人都有脾气,偏偏大夫不可以有。他们必须以德报怨,逆来顺受,甚至饿死了也不能伸手要个治病钱。大夫难道不是人吗?世人为什么要欺侮大夫,并以此为乐?就是因为大夫是软柿子,好欺负?石生救人,却被恩将仇报。石生软弱,就被抹黑成庸医。石生退让,你们这些人,如今就一步步地,变本加厉,害了他的性命!” 阿月面目阴沉,声音冷厉,字字铿锵。 在场的数十人,不寒而栗,大气不敢出。 武信侯站起来,恢复了之前的威严。他沉声道:“阿月,本侯惭愧。本侯治军不严,军中之人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如今以讹传讹,毁人清白,甚至欺压良善,伤人性命。今日,在场欺侮石生之人,斩立决。” 武信侯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他话音一落,四五十个兵士惊慌失措,跪倒一片,哭喊求饶之声四起。 武信侯疲惫地挥挥手,不远处的近卫军便围拢过来,长刀出鞘。 瞬时,浓黑的夜,被长刀的寒光映得惨白。 凛冽的杀气,弥漫开来,寒入骨髓。 即将斩立决的兵士,瑟瑟发抖,放声嚎哭。 突然,有人指着黝黑江面,大叫起来:“石生!是石生!石生回来了!我们就不用死了!” 阿月一惊,转头去看。 只见黝黑河面上,果然飘飘荡荡,有个人影。 但这个人影,却颇古怪。 这个人,仿佛睡着了。 白河波涛汹涌,却有人在水面上酣睡,实在匪夷所思。 但此人确实神态安详,一动不动地,随波沉睡。 酣睡也就罢了,更诡异的是,此人周身,全是,手。 手。 手! 密密麻麻的手。 数百只人手,竟然托举着此人,在水面漂浮。 这些手,通体幽蓝,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这些手,并非正常人大小,而是枯瘦纤细,如同病恹恹的婴孩小手。 这些手,托举着此人,越来越近,向岸边漂来。 岸上之人大惊,慌乱起来。即将被斩立决的兵士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仓皇后退,哇哇大叫:“石生,石生果然是水妖!他,他回来报仇了!” 而阿月,小二,武信侯则快步跑到岸边,将此人拉上岸来。 仔细一看,果然是石生! 阿月高兴得不能自已。她抓住石生,抹着眼泪。 石生全身湿透,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而将石生送回来的几百只小手,渐渐没入水中,再无踪影。 阿月还在抹眼泪,武信侯却一把将石生抱起来,快步向医馆方向而去。 阿月和小二不敢耽误,也跟了上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