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凉沁沁地映在荷池的水面上。 剑风扫得一池荷叶倾折时, 水里的月牙也被吹得皱晃,像少女不安地仰起来望身前人的眉眼。 皱起来也漂亮。 只是她仰着他的清透的眼眸那样着急,还有些慌, 像是生怕他不管不顾疯起来, 伤了她师兄,或是怕他露了身份, 拿不回罗酆石。 他若是和不远处那个叫他从第一眼就莫名不喜的人打起来, 她一定是要选一边的吧。 ……不知是哪一边。 酆业缓敛下睫, 也垂了眼。 握着少女手腕的指节慢慢松开时,时琉眼神里都流露出未曾想到的意外。她茫然地顺着手腕望回酆业脸上, 却只见得了他低敛着睫的薄哂。 这应当是第一次,时琉在魔的神容间看到这样一个黯然自嘲的笑。 “……我不想知道。” 他哑声说。 然后魔的身影如烟云散去,到最后一丝轮廓也消失在时琉眼前。 时琉怔忪望着空了的面前, 她只记着他离开前最后撩起睫尾望她那一眼, 莫名叫人难过。 “十六, 你没事吗?” 晏秋白的声音唤回时琉的失神, 她回过身,迎上走过来的晏秋白:“师兄, 抱歉。让你担心了。” 确定时琉无恙,晏秋白略松了口气:“方才那位,是你朋友?” 时琉迟疑未语。 她并不想骗晏秋白, 但又不知要如何介绍酆业和她的关系。 似乎是看穿了时琉的不自在, 晏秋白轻叹了声:“没事就好。大殿中是有些闷, 我陪你走走?” “好, ”时琉点头,“谢谢师兄。” 今天是时家的大日子,除了必要的护卫, 所有人几乎都齐聚在迎宾殿,反倒显得殿外偌大的庭院楼阁空旷得有些寂寥了。 好在时琉原本便不喜欢热闹,这样安安静静的,只有夜风拂过的声音也很好。 沿着轻纱曼舞的游廊,两人无声走了很久。 直到时琉心神终于安定,她回过头,有些好奇地看着晏秋白开了口:“师兄不再问刚刚离开的是什么人了吗?” “嗯,不问了。” 时琉意外:“师兄不好奇吗?” “好奇。但心里好奇和问出口,是两回事情,”晏秋白握合起手中的折扇,偏低下眸望时琉,“我知道方才那位朋友大概牵扯到你不愿提起的过往,比起你的不愿,我的好奇并不重要。” 时琉想了很久,点头,眉眼微弯下一点:“难怪袁回那样说。” “嗯?”晏秋白不由也随少女含上笑,“他说什么了。” “他说以前在门内,很多师弟师妹甚至长老们聊起你,总说你是圣人,”时琉有些感慨,“能这样轻易压抑自己的本能欲|望,师兄确实不像凡人。” 晏秋白听得无奈:“你是不是被袁回骗了,我从未听他说过。” “那是因为一次掌门听到,厉言训斥过,说是不敬天道折你运数什么的,后来他们就不敢再提,改口称你作玄门第一公子了。” 晏秋白一梗,难得不自在似的。 时琉眼角又弯下些:“我知道师兄也听不得这个称呼,以后我就不提了。” “连你也打趣我?” 晏秋白无奈地转回来:“我不喜欢他们这样称呼,是因为我知道,我并不是他们口中称赞的和心中想象的那样的‘圣人’‘公子’。克己复礼非我心中所愿,身份所在,不得不为也。” 时琉不是很相信:“可是师兄在我看来,一直便是圣人模样。” “圣人当是为众生大义从容赴死,无怨无悔。” “师兄不也做得到,甚至曾经这样做过吗?”时琉若有所指。 “我会为了道义而死,但我谈不上无怨无悔,”晏秋白笑了,“死前我会想我挂念在意的人,若是未死,我会觉着侥幸——圣人怎会如此?” “……” 时琉停在廊下,认真得眉心都轻蹙起来。 许久后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转过身来望着晏秋白:“圣人本便如此。” “嗯?” “因为圣人也是人,若是连师兄说的这些私情都全抛却了、一心只为苍生为众人,那便也不是圣人,只是圣、是神明了。” 晏秋白难得怔愣。 而时琉仰起脸,认真得有些固执地看他:“不要做神明,师兄。” 晏秋白被少女神色逗得忍俊不禁:“为何?” “因为,”时琉黯下了眸子,“真正的神明,结局很惨的。” “……?” 寂然的夜色里,时琉兀地回过神。 在这个话题走向更不可控的方向前,她及时停下,转回最初:“师兄好奇的我的那位朋友,他的身份我不能告诉师兄,但是他和我的关系,我想过了,是可以与师兄说的。” 晏秋白手中的折扇无意识握紧了些:“你若不愿,不必勉强。” “没有勉强,”时琉轻声,“他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故人。我欠他许多许多,大概今生今世都无法还清。但用不了多久,等我将我能还他的最后一件东西给他,他便会离开凡界——此后仙凡两隔,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最后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