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当成了自己亲姐姐般信任,从今日吃了什么、买了什么,一直到陆家的当铺生意,陆星房面对青盐不遮不掩,知无不言,和盘托出。
“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旁人吗?”青盐歪过头看陆星房,打趣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旁人?”陆星房不解问她,“为了钱吗?”
“也许吧。”青盐笑着看她。
“那嫂嫂可以直接来找我要,告诉旁人多麻烦。”陆星房理所当然说道。
也对。
青盐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继续没心没肺谈天说地,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仔细看,其中还掺着些羡慕。
如果,当年青家没有遭遇变故,她父亲青世平仍旧是令人敬重的朝廷命官,是不是她也能像陆星房这样活得无忧无虑。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子便只有顺从的份。
而后史书上的寥寥几笔,便是他的一生。那几滴墨痕,写不尽苍凉悲悯的一生,更写不尽这背后的暗流涌动。
青盐没忍住,抬手摸了摸陆星房的头。
陆星房没想到青盐的动作,当即停了下来。青盐赶忙抽回手,正想着如何打破眼前的尴尬。
还没等她说出话来,门外的争吵声先一步将她们吸引过去。
顾烑站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两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满面愁容。
“哥,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顾家上下考虑考虑!倘若这奏折摆在皇帝面前,你有多少把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能保顾家平安无虞?”
顾怜难得发了火,他手背青筋暴起,眼里满是坚毅,像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正在死死捍卫身后的城邦。
“顾怜!”顾濯眉毛用力拧在一起,也跟着放大了声音,“嵩州百姓受苦,灾情已成鼎沸之势。你我身为朝廷官员,若是不在民不聊生之时挺身而出,你指望着你这身官服还有什么时候派得上用场?”
“苍生的命是命,顾家上下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句话,顾怜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顾烑站在两人之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拉谁。他左看看右看看,两个人看起来都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君子死节。”顾濯的声音听上去决绝而坚定,“从入朝为官的第一日,父亲就是这样教我们的。”
“为了顾家,父亲自己都没做到,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让顾家给你陪葬!”
“顾三!”顾烑急忙出言制止,他将顾怜向后扯了扯,满眼担忧看着顾濯。
“我问你,倘若你谏言有失,难逃一死。你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两眼一闭便世道太平。史官公正,几十年后,你是名垂青史的忠烈之士。那顾家呢?顾家算什么?”
顾怜凛冽的目光望进顾濯眼睛里,刺骨的寒风让他浑身一震。
“你一直是父母最疼爱、最器重的孩子,倘若他们不能接受你的离去,郁郁而终,他们算什么?”顾怜不管顾濯眼中震颤,继续说下去,“他们是你忠烈美名的镶边金银线,让你这慷慨赴死更显悲壮,然后呢?”
“顾三,顾三!”顾烑抓着顾怜的胳膊,小声在他耳边唤他名字,想要让他保持清醒。他能感受到顾怜的手臂不断绷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血液中迸发。
顾濯看着顾怜,有兵部尚书为先例,他明白顾怜的担忧。但他分明从顾怜的眼睛里看到了彻骨的悲凄,字字句句,都散发着刺骨的凉。
这些话,顾怜曾对着顾濯的灵位,说了无数次。
“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忠烈之名!苍生大义,若是杀我一人,能让嵩州百姓免于饥寒交迫,那便当我死得其所。至于顾家……”顾濯垂下眼眸,一字一句认真道,“是我有愧,若是真的牵连顾家上下,忠孝难两全,今生我有愧于顾家,来世……”
“你别跟我提来世!”顾怜眼眶通红,几乎要将这十二世来的所有委屈都在此刻发泄出来,“倘若再来一世,你站在这里,面对同样的选择,你如何挽回?你如何挽回!你真的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你会吗!说啊!你会吗!”
顾濯愣愣看着他,没说话。
“你告诉我啊!你说,你下辈子会放弃你的苍生大义,选择保护你的家人。”
“我……”顾濯说不出话。
“说啊——”
顾怜心口猛地一痛,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间,猛地咳了一声,他吃痛捂住心口。
“顾怜!”青盐见状急忙跑到他身侧,扶住他摇晃的身子,满眼担忧。
好不容易顺过这口气,顾怜抓着胸前的衣服,强压心中剧烈悲恸,顶着吹了几世的哀鸣的风,勉强支起身子看顾濯,满眼不甘。
“我只是想让你们都活着,这一世、来世,我都只有这一个愿望。”顾怜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