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楼从没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自从青盐要上台演出的消息传出去,宴春楼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宴春楼内,坐着的、站着的、趴在窗框上的、躲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比比皆是。还有因为争一个视线最佳的位置而大打出手的世家公子,一时间吵闹声几乎将屋顶掀翻了。
青盐坐在镜子前,抿了抿唇,让胭脂均匀铺开。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脸上的每个细节都映在镜子里。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青盐急忙将手上的螺子黛拿远,方才那声巨响,险些让她将螺子黛戳在脸上。
香尘几乎是冲到青盐面前的,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咕噜咕噜灌了一整杯水下肚,才断断续续说出话来。
“姑娘!楼下……都坐满了!”
“嗯。”青盐左手拿着一只步摇,右手一把珍珠串子,正往头上比划着。
“姑娘,”香尘看着青盐的动作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好奇,走到青盐身旁,“这样好的舞,姑娘何不留到花魁大赛的时候再跳,届时定能拔得头筹。眼下这日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这样在宴春楼草草跳了,莫不是给了旁人偷学的机会。”
香尘说得在理。
上一世,这支舞就被青盐留到了花魁大赛,那时候的情形,和香尘设想的一模一样。
当年,凡是看过她这支舞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之惊艳,文人墨客争相作词作曲,想要将这份乍然惊鸿记录下来。
应天赏春时,一舞醉花阴。
众多词句中,这一句,被一众诗人认可。
最通俗,最精确,也最贴切。
青盐没回香尘的话,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自己过去的故事用两三句话解释给香尘听。为什么不能将这支舞留到花魁大赛,为什么不能用它拔得头筹,为什么今天一定要将这支舞跳了……
个中苦楚,只有青盐自己清楚。她缓缓站起身,没回香尘的话,香尘顺势帮她提起裙摆,缓缓走向门口。
刚开了门,青盐便见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站在门口。青盐看了她一眼,便知她是宴春楼的舞妓。这样面生,许是新来的。青盐歪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等在门口,想来是想要见自己一面。
“别挡路!”香尘急忙走上前来。
“姐姐,母亲方才让我来传话,”那女子目光在香尘脸上扫过,“不好叫旁人听。”
香尘当即反应过来,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看向青盐,得了青盐首肯,便轻轻放下青盐裙摆,向外走去。
看着香尘离开房间,门口只有她们两人,青盐轻轻开口道:“说吧,什么事?”
“母亲叫您去阁楼上拿副治腿疾的药,煎好送到她房间里。”女子看着青盐淡淡说道。
张福娘患有腿疾之事,她始终羞于启齿,不想被旁人知道。故而宴春楼上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青盐是张福娘的心腹,平日为张福娘按摩煎药,是常有的事。
只是……张福娘从未叫人代为传话,故而眼前这女子的一番说辞让青盐有些疑虑。眼下已经快到青盐上台的时间,张福娘断没有这个时候让她亲自去煎药的道理。
许是看出青盐神情之间的怀疑,女子继续解释道:“母亲此次复发,形势严峻,疼痛难忍,这才唤我来找姑娘。”
青盐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抬起步子便向阁楼储存药材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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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降临,星星爬上枝头,静静眺望宴春楼里的灯火通明。
距离青盐上台表演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可无论是张福娘还是香尘,甚至平日里总和青盐待在一处的许榴花,都找不到青盐。
夜色更浓,摇曳的烛光此刻看来让人更加焦躁。
“怎么回事啊!”
“到底有没有青盐姑娘的舞?”
“是不是骗人的啊……”
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揣测向张福娘席卷而来。人群之中起了骚动,甚至有人揣测原本今日就没有青盐的表演,这一切都是宴春楼吸引宾客的噱头。
张福娘有口难辩,此时若是不能将众人怒火平息,便是当众砸了宴春楼的招牌。
“灵均,你上。”张福娘抓着柳灵均的手腕,皱着眉头说道。
“啊?”原本只想安静看戏的柳灵均万分错愕,“母亲,跳舞我不擅长,若是在台上出了丑,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我可不去。”
“灵均啊……”张福娘刚想给柳灵均讲些大道理,就被她厉声打断。
“母亲,她这舞我只是隔着门看了一眼,就算是我天赋异禀也得再给我几天才能学会吧?哪有这样赶鸭子上架的?谁能看一次便学得会?”柳灵均漫不经心托着酒杯,嘴一张一合,像是竹筒倒豆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让张福娘原本还想劝她上台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楼下的声音已成鼎沸之势,香尘在其间已经快要压不住他们的气势。张福娘眼尖,看到了几个当朝权臣,心里又抖了三抖。
“我能。”
一个声音从张福娘身后响起,柳灵均挑了挑眉回过头去看,她想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口气。
一个女子站在张福娘面前,她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日青盐伺候薛正田,便是这女子坐在柳灵均身旁嚼舌根,柳灵均认出了她。
“呦,你啊?”柳灵均回过头去没看她,虽是问句,但大有随口一问并不求回答的意思。
“你是那个新来的,叫——叫什么来着?”张福娘的鱼骨扇在她面前上下晃了晃,终究没说出她的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