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旁人夸大其词。”顾烑眼里的失望不加掩饰,眸子瞬间暗了许多。
“不是。”顾怜觉得自己此刻说话都有些不太顺畅,他从没觉得发出声音是如此艰难的事情。
“那是什么?”顾烑的胃口被顾怜高高吊起,他几乎快要扯着顾怜的袖子让他快点说话。
顾烑熊熊燃烧的火焰并没影响顾怜半分,他自顾自低着头,耳朵更红了些,看起来快要能够滴出血来。
晚风从窗户轻轻吹进来,将顾怜面前的诗吹起些波纹。
“我不敢看。”
顾怜此言一出,顾烑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猛烈的笑声。
顾濯听到声音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顾烑抱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坐在桌前的顾怜在二哥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成熟稳重。
只看了一眼,房间里刚才发生了什么,顾濯就猜得柒柒捌捌。他连拖带拽将顾烑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安稳坐在一旁。
房间里有两个脸红的人。一个是笑的,一个是羞的。
顾濯在其间面色白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顾濯抬头看向顾怜,发现他仿佛入了定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既不抬眼看他们,也不望向别处。
凭借顾濯对顾怜的了解,他知道此刻顾怜定是在生顾烑的气。
反观顾烑,他正在竭尽全力憋住笑容,他用牙齿咬住嘴唇,仿佛只要他稍微松了劲儿,划破苍穹的笑声就会从他口中迸发出来。
顾濯生怕自己成了这笑声的导火索,急忙别开眼神。
他目光在两个弟弟之间看了个来回,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顾怜身上,他清了清嗓缓缓开口。
“薛御史邀我明日一同出游,还让我带上你。”顾濯试探开口,他知道顾怜一向不爱这样的场合,顾怜懒得阿谀奉承,也不愿谄媚陪笑,所以几乎每次邀约,顾濯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顾怜刚想像以往一样回绝,只是,他话刚到嘴边,就被顾濯打断。
“听说,薛御史还邀了青盐姑娘相陪。”顾濯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怜的反应。
顾烑在一旁看着顾怜,他相信,只要顾怜在刚才顾濯说话的过程中多动一下,顾濯立刻就会收回刚才的那番话。
只是,顾怜没有。
他依旧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垂眸思索着什么。
顾濯以为顾怜不会回答他了,他站起身来,故作轻松道:“没关系,若是不想去,我明日会帮你回复周全,你安心在家里便是。”
房间重归安静,顾烑吃痛的叫声越来越远。顾家家教森严,入夜之后,只有晚风轻轻拂过树叶的声音。现在,顾烑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顾怜看着桌上的十个字,青盐那双眸子又浮现在他面前。那双明明对别人都恭敬有礼,偏偏看着顾怜的时候眼中满是恨意的,清澈的眸子。
顾怜平日里话虽少,但心思细腻,善于捕捉旁人脸上细小的变化。他分明从青盐脸上看到了不甘和愤怒。
那神情,他曾见过,不会错的。
他犹疑着抬起手,手指轻轻从桌上的纸上划过,刚刚写好的字,墨水还没完全干透。他手指一划,就留下一道浅浅的墨渍。
在那个看起来安静而平凡的夜里,顾怜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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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青盐就在香尘催促的声音中起了床,迷迷糊糊坐在镜子前打哈欠。她眼睛半合着,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香尘顾不得那么多,急忙在她身旁忙碌起来,她一边忙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大多是嘱咐青盐今日一定不能耽误了出发的时间,要注意礼节,不能顶撞薛御史。
青盐听得到香尘的声音,却没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她模糊地应和香尘的话,像是个瓷娃娃,乖乖配合香尘的动作。
直到沾了水的花戴在她头上,冰凉水珠滴在青盐脸上,她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抬手伸了个懒腰,直到骨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响才泄了劲儿。她坐在桌旁,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壶。
“哎!哎!”香尘的声音比她人先一步冲到青盐身边,青盐动作一顿,香尘当即从她手中夺过酒壶,转而换上一脸严肃的神色,“姑娘今儿要出门呢,平日里清早上喝些酒就算了,今儿可不能这样。”
“我又喝不醉。”青盐撇撇嘴,顺手从桌上捻起一块桂花酥放进嘴里,花香四散开来,让她更加清醒几分。
青盐此言不虚。
青楼女子,不仅平日里能歌善舞,懂得如何看人眼色讨人欢心,还要会喝会陪。更重要的是,要比来这寻欢的宾客能喝,这样才能在他们借着酒劲儿动手动脚,企图讨些便宜的时候及时脱身。
因着这些,青盐平日里几乎拿酒当水喝。桌上摆的两盏茶杯早就落了灰,放在桌角的酒壶和酒盅却始终亮洁如新。
“今日不同。”香尘语重心长劝说道,“若是叫母亲知道您出官差之前还喝了酒,怕是又要将你带到房间里去数落一顿。”
青盐看着香尘岁数不大却总是操心不停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她放下酒杯妥协道:“好,好,我不喝了。你啊,就放心吧。这薛御史,我势在必得。”
哗啦啦……
青盐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撒豆子的声音,甚至有几颗弹在青盐的房门上,让她听得无比清晰。
房间里的两个人及时收了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