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明月霜才开口,“你们无需如此。” 分配给每一个人的水,本来就已经是最低额度。现在这个天气,干一天的活,出的汗都比喝的水多了,若不及时补充水分,很容易中暑。 有人忍不住说,“主公,咱们还能忍。这菜有了水,才长得好。” 哪怕她们每天省下来的水只够一棵菜长好,那也只值得的。这些菜,是所有人过冬的盼头。 “那是我该操心的事,让我想想,总会有办法的。”明月霜加重语气,“回去告诉其他人,再让我知道谁省了水来浇地,一定不轻饶!” 她表现得很凶,寨民们却一点都不怕。她们虽然盲目信任明月霜,却也知道这事有多难,于是壮着胆子问,“主公是真有办法,还是唬我们?” “就是!”还有人说,“那不是主公的事,是咱们山寨的事,怎么能让您一个人操心?” 明月霜哑口无言,怼游戏时的伶牙俐齿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放心吧,是真的有办法。”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不过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你们先别让人知道,等做成了再说吧。” 见她这样笃定,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了,都回去吧。”明月霜摆手,把人赶走。 再一转身,就对上了上官婉儿不赞同的目光,“主公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明月霜本来是没有办法的,但现在是非得有一个不可了。急中生智,她竟然真的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清咳一声道,“是这样的。这不是流民们要来了吗,我想,等山寨里的人多了,就让穆将军带一些人进山,找找有没有尚未干涸的山泉水。” 山寨附近的泉水枯竭,是因为要供给那么多人,深山之中肯定还有没干的泉眼。 就算不提浇地,流民们除了吃饭,也要喝水,窦娥每天供应的雪水却只够寨民所用。若能找到新的泉眼,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上官婉儿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这倒是个办法。” 穆桂英也说,“的确可行。现在山寨里人少,还要防备敌人,我不便带人离开。等人多了,自然就可从容安排。” 所以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流民了。 这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招收流民的消息传遍整个山寨。 对于让陌生人加入这件事,众人其实多少都有些担忧。毕竟眼下山寨一片平和,大家相处融洽,来了新人,就未必还是如此了。但外敌环伺的情况下,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大伙儿互相安慰着,已经初步接受了这个变化。 所以当明月霜召集众人,说要选一些寨民跟着窦娥下山,去招募流民时,还是有不少人主动站起来的。 倒不是明月霜等人不想亲自去,但她和窦娥之外的卡牌人物看起来都太鲜亮、太乍眼了,很难低调行事,更难取信于那些流民,还是派几个不起眼的寨民为好。 之所以搞得偷偷摸摸的,是因为方县附近的流民也不少,若是一点掩饰都没有,顷刻间就有成百上千的人跑来,山寨是装不下的。但人来了,她们若说不收,只怕立刻就要乱起来。 这段时间,窦娥已经不知不觉跟寨民们混得很熟了,当下挑了几个她觉得机灵的,再带上穆桂英那边抽出来的一队女兵,便下山了。 …… 大黎朝的土地,至少八成都掌握在官僚、世家和豪族的手中,再由他们佃给没有地的农民耕种,收取租子。 至少西州是如此。 一年的收成,交了地主的租子,再交了人头税和各种苛捐杂税,余下的不过勉强足够一家人果腹。这样的人家,是经不起一点点波折的,就是种地的主力病上一场都会元气大伤,何况是天灾? 本来就没有土地的人,平时不敢往外走,眼看就要饿死了,周围的人都在逃荒,他自然也跟着逃了。 要去哪里?不知道。路上什么样的消息都能听到,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能浑浑噩噩地被人流裹挟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到哪一刻走不动,倒下了,可能就这样没了。 饿极了的时候,啃树皮,吃沙土,什么都敢往嘴里塞。 易子而食——那还得有鲜嫩的孩子呢。那样弱不禁风的小东西,是逃荒路上最早被舍弃的。 然后是大一点的孩子,女人,老人。 能够在这一路上活下来的人,看起来骨瘦如柴、浑浑噩噩,可一旦看到食物、或是可能带有食物的人,就会立刻露出饿狼般的目光,爆发出饿狼般的力气,拼死抢夺。 所以自从第一拨流民抵达方县城外,胡大人就慌忙地命人关了城门——城里的粮食和水可也不多,至于官仓,胡大人来的时候就是空的,现在也仍旧空着。 这些流民都饿急了眼,放他们进城,难保不会冲进人家□□掠,乃至做出更多恶行。 因为县城的城墙太矮,怕流民逾墙而入,胡大人还令衙役将城中青壮组织起来,日夜巡逻。 流民们骂着城里的狗官和富人,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有一点力气的,勉强支撑着,往更远的地方走,剩下的人没了力气,就躺在城外的地上,无望地等待着。 流民来一批走一批,被留下的人越来越多,大都是老弱和女人。 前阵子忽然下了一场雨。雨虽然不大,还有不少人淋雨发烧,最后没挺过来,但活下来的人,经这雨水滋润,也好像那田地里的庄稼,稍微有了几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