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东边的曦照阁门窗紧闭,瓢泼的雨水从屋檐冲下来,欲溅入屋内,却只在深褐色的门板上打起一朵朵透明的莲花。
阁外小丫鬟们从雨中匆匆回来,彼此看看,神色紧绷:“人送走了?”
另一人悄声松口气:“走了走了,这一个两个的真是不长眼,也不看看今儿个是什么天……”
话音刚落,一道雷声低沉在头顶响过,将几人吓得发出短促低叫!
一位年长些的侍女赶忙止住众人,紧张往阁内的方向看了眼:
“好了,莫要在郡主门前议论,散开些守着。”
屋外雷鸣雨急,稀碎的脚步声谨慎迈远,阁内却是落针可闻。
绛紫色的重纱帘幕将大厅隔成两段,从中勾开,露出女子袅娜的身影。
洛嘉斜倚在身后那台榉木攒海棠花围美人靠的足踏板上,妆容浓稠乌云微堕,海棠红的对襟刺绣大衫如同开屏的尾羽在身后铺陈。
里胯松垮,脚脖处的布料被往上蹭了些许,露出一小截白嫩细腻的腿肚。前襟只蒙了件薄衫,大片凝脂般的肌肤几乎要从那层浅浅的布料下析出,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如同山海深处的艳丽精魅。
她却没觉得这副仪容有哪儿不妥,甚至她的对面还有一道年轻身影,手臂高悬,被绳索绑在殿屋中央的房梁之下,时不时因为外头雷声响动被惊起,不可避让地把目光落到她身上,再咬紧牙避开。
周而复始。
洛嘉的目光亦直勾勾,像攒着久不能释放的火,即将被天雷勾动,紧紧盯着对方尚余几分青涩的身躯。
他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被扒了上衣,身体像刚要舒展开的青竹般青涩挺拔,却被自己狠狠赏了几鞭子皮开肉绽,全靠一口气儿吊着。
饶是如此,少年的脊梁仍旧不见一丝佝偻,除却雷声响起时下意识的晃动。
“还撑得住?”
她慢吞吞笑起来。
话音刚起,少年似乎绷紧了呼吸,那副伤痕累累的劲瘦身躯颤抖了下,在光晕中如水波漾开。
半身是汗半身是血,双臂被缚高高吊在房梁,乌发凌乱地遮住了半张苍白小脸。
疼痛让贺云铮的感知都变得有些麻木,除了对她声音的恐惧,脑海中便只有断断续续的追忆和悔恨——
他到底怎么落到这一步的?
今日明明……明明不该这样,早晨的时候他还同妹妹一道穿街过巷……
*
开春不久,天还一直泛着阴沉。
集市上倒是人来人往,烟火之气把头顶的逼仄呛回不少,叫路过的人们各个面上带笑。
“阿兄,你慢点儿!”
瑛瑛气喘吁吁,她视力不好,全靠前面的贺云铮拉着她的手,带她穿过人流不息的街道。
她是很相信兄长,但京城繁华,周围人声嘈杂,终归和乡下不同,她害怕。
贺云铮脚步顿了下,很快回头安抚:“不怕,今日是赏春节,路上人才会多。你记下路,待会儿带你去见杨娘子,往后是她去咱们院里取绣品,还是请人带你过来,都由你们自己定。”
十五岁的少年刚变过声,嗓音微哑却显得十分靠谱。
瑛瑛听见兄长的笑声,便不由放松了心情。
是她自己不想让兄长太累,主动提及,对方去晋王府做工的日子里,自己也可以在家做些简单针线来赚钱。
今日难得兄长得闲,出来替她安排,她再害怕都得克服!
所幸,开绣品铺子的杨娘子是个热心人,见着瑛瑛第一句就开始夸。
先是夸她秀丽可人,再夸她体恤兄长,更惊叹她明明视力不好,却又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好绣工。
瑛瑛被夸得不好意思,旁的不知怎么开口,只小声认真告诉杨娘子:“我自小眼睛不好,可粗略颜色之类的还是能看清的,所以母亲就叫我用手指描摹绣品轮廓,教了我这门手艺。”
杨娘子心疼这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又夸了一阵,才让其他绣娘将瑛瑛带去后院,同她知会铺子里要收的绣品种类。
贺云铮就一直靠在铺子外头,抱着手臂安静地看着。
少年人穿得朴素,一头乌发简单扎起,灰麻的衣袖也随意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面容却生得俊朗,身姿在同龄人中算上高挑挺拔,目光清澈坦诚,若非常年为生计奔波,肤色像田埂里晒足了太阳的小麦,大概只需换上套端庄衣服,就能如同世家子弟一般姿态翩然。
杨娘子的铺子多是女子往来,他怕进去呆久了影响人家的生意,便一直等在外头,却不知早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少女。
杨娘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走过去笑问:“今日既然得闲了,就带你妹子在我们院吃顿饭吧?”
贺云铮往院后看了眼,略微迟疑:“杨娘子喜欢瑛瑛,留她就成,我还打算早点回王府。”
“你这孩子,”杨娘子没好气,“王府是有多好,一旬就放你回来一日,还急赶赶地要回去?”
说完,她顿了顿,小声道:“你莫不是怕给我招麻烦?”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那死鬼丈夫去了十多年,不是什么秘密。
贺云铮赶忙摇头,杨娘子却好笑似的补充:“上次你帮了我大忙,街坊邻居都瞧着呢,我定要谢你。”
贺云铮被她连着三句说到插不进话,好不容易找着空隙,不好意思地解释:“正常人瞧见都会帮忙,我就路过,也亏得那痞子喝了酒醉醺醺的,不然也打不过。”
杨娘子掩唇。
贺云铮站直身子,又往后院瞧了眼,一板一眼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