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叩门声响起,打破了此间沉默。
“师父,有位自称叫公孙溯之的,前来拜见。”门外小姑娘的声音不高,却显得突兀。两人俱是一愣。江慕昭惊奇的是,这个人与公孙怀止有牵连,能知道他的所在并不奇怪,可选择贸然前来,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伯姬惊讶的,却是他对自己的在意。火起那日,他去了随国,若不是中途折返,怎会早早归来。
心里纠缠起难以言说的愧疚和伤感,他待自己越好,就越显得自己是个卑鄙无情的小人。江慕昭说得没有错,她的算计,不过是小女子的阴暗心思,有人愿意上钩,只是犯了一时之蠢,长久不得。
可是这一次,她忽然期待起了长久。嫄子夫人曾经拥有的,她这一生或许都得不到,可是她没有得到了,自己也许还能奢望。
公孙溯之见到传说中的世外高人钟离子,并未表现出诚惶诚恐或是崇拜敬仰的神色,也无半分傲慢无礼的举动,只是用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看了看对方,以晚辈的姿态周全了自己的礼数,可谓是不卑不亢。
江慕昭一向清冷,有时会让人觉得傲慢,习惯性的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这个遭遇颇有些坎坷的帝都王子,虽然面上勉强做到礼节不失,可眼里却满含戒备与探究。
公孙大约是眼疾未愈,并未以此为忤。
伯姬将一切看到眼中,沉默着想要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将自己置身事外,可是显然事与愿违。
“听闻令仪在殿下这里多有叨扰,若阿山并无长物,独医术尚可,不妨让在下为殿下疗治眼疾,替令仪还上这恩情,可好?”江慕昭语调谦和,可是内里的意思却值得细品,伯姬能听的出来,公孙又何尝听不出来。
他垂眸,笑容如湖上清风,无端让人觉得温和舒服。
“伯姬从未给我添过什么麻烦,倒是我,全靠她医好了眼疾。如今能看到七八分世间万物,我已经很知足了。”话说得谦虚,似有若无的亲昵也不显得突兀。然而江慕昭还是有微微的怒气,以及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怅然。
总说人心莫测,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尤其是千回百转的女儿心思。她之前分明很依赖他,可是现在,她忽然就不依赖了,忽然就待另一个人有了不同。她心性狡黠,如果只是利用,断然不会这样用心周到。
“令仪被我宠坏了,再任性不过,难得殿下涵养好,没有迁怒我若阿山管教不严。”说这些话时,江慕昭的眼睛一直看着伯姬。她的神色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望着公孙溯之的眼睛,却藏着介乎心疼和关切的情愫。她从来任性,何曾管过别人的死活,这种微妙的变化,何尝不说明她内心的偏移。
他的话并没有让听者退却,反而激发出了少年的意气和冲动。
“伯姬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少年说话时,微微弯着唇角,眼中有温暖的光芒,“莫说她本就温柔聪慧,就算是生气,也是我做的不好,惹她不开心了。”
伯姬忽然抬起头,看向公孙溯之,喉口哽了一下,眼圈微红,嘴唇剧烈的颤抖。
公孙亦看向她,两情缱绻,衬得他像一个从中作梗的恶人。江慕昭的眼眸暗了又暗,仿佛星子被云遮蔽,半分光彩也没有了。
他太久没有这样的挫败感了,强烈的无奈和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让他不再沉得住气,烦躁的火焰缭绕着心口的某处,随时有喷薄而发的危险。
“殿下,可否让我同令仪单独说几句话?”低哑的声音,藏也藏不住的压迫感。
公孙依言而行,走出去,站在庭前的一株柳树下,望着伯姬,点头笑了笑,仿佛一种鼓励。
秋风带着萧索的凉意,毫不留情的迎面扑来,伯姬敛着一双美丽的眸子,不去看江慕昭咄咄逼人的眼光。
“令仪,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随我回山?”江慕昭走近,俯下身去看她。他从未出这样的情绪,仿佛是蕴藏着巨大的愤怒,却又隐忍出柔软的乞求。这样高傲的人,原本不该有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
“我在雍都有事情尚未做完,做完了自然会回去。”伯姬在袖中攥紧了颤抖的双手,平静着语气,也退让了一步。
莫要再倔强了,或许这是彼此最后的机会。她在心中默默地想。
可江慕昭分明不想退让。
听闻此言,他伸手攥住了伯姬的肩膀,力道很大,伯姬吃痛的喊了一声,鼻子发酸,仰头看他。
“在华国吃的亏还不够么?非得跑到雍都来再试一次。令仪,我是不是太纵着你,纵得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非得要送了命才够?”江慕昭看到她美丽却倔强的眼眸,就这样没有感情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她一次次挑战着自己的耐心,分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是他太过纵容,就该将她强行带回,锁在山里才好。
听了他的指责,伯姬也觉得委屈:“我何曾想来雍都,不是没有选择了么。当时若迟一步,我就要被少姜那个疯女人嫁给别人了,甚至,她还想过要了我的命。那时候先生你在哪里?你满心谋算着大事,恐怕从未想过我这个小女子的安危吧。”
“我未曾想过你的安危?那我……”江慕昭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何苦给她说那么多,显得自己像个莽撞冲动的少年。她玩弄人心最是好手,轻易就能牵动人的情肠,若是被她拿捏住了心中的怜惜和不忍,她一定会得寸进尺,再次燃起复仇的欲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复仇,执着于已经覆水难收的过往。甚至为了复仇,周旋在阴谋与算计之中,活在重重险境之内。
“若非溯之相救,先生看到的只会是一具枯骨。”她嘲讽地笑了笑。
“姑娘误会了,师父没有……”身边的少女焦急地出言解释,维护之情可见一斑,那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