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来,伯姬总是冷冷的,很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她的内心却很柔软易伤,这一点公孙都能看出来。他很郑重地提醒过她,无论再同情菀姬的遭遇,都不能与她相认,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这一刻,她真得很想承认真相。她迷茫于自己的前路,找不到携手向前的同伴,时时会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菀姬姑娘是宋国人,可我却是郑国人,如何就笃定我是你的阿姊?”伯姬的反驳,略显苍白无力,自己都觉得身心疲惫,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晏国亡国的种种凄惨往事,那时她还小,只是被吓蒙了,连哭都不敢哭。
她有时候想,阿母还是偏爱菀姬多一些,否则就不会在选媵女的时候半分犹豫也没有的选了自己,让菀姬可以风风光光地嫁到玄国做正室。可是,世事无常,她因为远嫁而逃了出来,菀姬却没有等到嫁去玄国的那一天。
菀姬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仿佛因为这样的否认产生了几分动摇和怀疑,可是在看清她眼角的朱砂痣时,失望又愤恨地闭上了眼睛,缓缓道:“你既然不愿承认,我又能如何?晏国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种耻辱吧。呵呵,方才的那个人,我听你叫他殿下。果然,若没有个好的身份,真的很耽误你的远大前途。”
树影婆娑,一阵风过,梧桐树发出了沙沙的响声。这一瞬间,伯姬觉得一切又回到了晏国,那时的菀姬也是这样,会撒娇邀宠,却也会咄咄逼人。因此,那一日她见到菀姬时,还恍惚了很久,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那样谨小慎微的模样。
果然,她还是没有变啊。变得人是自己,从天真烂漫到满心算计,夜半醒来,总会恍惚。
伯姬不怒反笑,心里的愧疚淡了些。雍都的事情尚不明朗,公孙悄悄潜回的消息并无多少人知晓,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悲喜让别人陷入险境。菀姬听到多少事情她不知道,但她不会让她知道再多的事情,毕竟知晓的越多,菀姬的危险也多一分。
“据我所知,姑娘的阿姊当年远嫁唐国,如今她是什么结局呢?大抵是死了吧。毕竟一个没有母国庇佑的媵妾,又能有什么生机呢?”她笑起来,又冷又媚,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菀奴,若是不想和你的阿姊一个下场,你最好能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尽力过好接下来的人生才是正经。”
她起身,背对着菀姬而立,就连背影都高傲的不近人情。这一刻,菀姬恍惚了,伯姬之前的性子虽然倔了些,但并不是眼前这个女子这般,古古怪怪的,说话难听,人又美的妖异。
好像是,又好像完全不是。
“我如今不过是个弃妇,能活命就不错了。”菀姬自嘲自怨,声音里带着颓唐。
说得轻巧,若不是命好有人护着,谁又能比谁过得更好呢。
却只听得女子笑了,短促的一声,音色却清亮亮的,很好听:“还说是嫄子夫人的女儿,竟是半点手段也没有学到吗?和深宅那些蠢妇有什么好斗的,抓住临川君的心就够了,怎么,很难吗?”
“他姬妾众多,而且野心又极大,心思根本不在内宅。女人于他,不过是消遣的玩物。”菀姬听她提到嫄子夫人,显而易见的悲伤起来。她哪里比得过阿母,将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过得锦绣无比。乱世妖姬之名,绝非浪得虚名,实实在在有祸国之美,乱国之能。
伯姬却注意到了另一句话……野心极大。这雍都的热闹,一点也不比华国差啊。
“野心大的男人也是男人啊……”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迷离的慵懒。说罢,睨了她一眼,笑的凉薄,“别总是想着靠别人,动动脑子重获恩宠才是最重要的。如今你也算是我的奴婢,我总不好让你过得太差。可是……你要是再攀扯于我,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的语调越来越冰冷,菀姬仓皇的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月华之下一张美丽到淡漠的容颜。记忆中沉默又倔强的阿姊已经淡化成了一个影子,交错重叠又渐渐分离,她已经不敢再去猜测眼前人的身份了。
就算是阿姊又能如何,她不会认自己了。
菀姬走后,伯姬没有睡,躺在一树梧桐下饮酒,一盏又一盏。雍都的酒真是不错,比若阿山的还清香一些。不知不觉有些微醺,月亮慢慢重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成了一点胭脂的颜色。
这一觉睡得沉,梦里辗转都是江慕昭的脸,时而愠怒,时而温柔,但大多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她伸出指想要触碰,却什么也触不到,只有一声轻叹响在耳边,微微带了些草药的气息。
她伸出手,撒娇一般的揽过对方的肩膀,无礼地将头埋进了对方的脖颈处,呲着牙咬了一口。这一口结结实实的,带着报复的快意。待听到对方浅浅的抽气声时,她终于放开,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将唇印在了伤处,狡黠又暧昧的用舌尖轻轻触了触。
后来……后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有什么堵住了唇,让人透不过气来,晕的更厉害了。
清醒时,天色微明,伯姬揉着胀痛的额心,却看清了坐在咫尺的那个人。慵懒的笑了笑,道:“我以为你还需几日才能赶到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对方面无表情的摩挲着剑鞘,声音里却是戏谑:“我若不快些到,如何能看到那么有意思的场景。姑娘,数日不见,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阿毕,你说什么呢。”伯姬故作忸怩,却也隐隐想起昨夜的孟浪,有些赧然懊恼,“我饮醉了,什么也记不得了。”
坐在晨光中的玄衣女子,正是毕月乌。
她难得的扯了扯唇角:“可怜人家如匪君子,被你调戏的落荒而逃,可真有你的。”
伯姬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这才从零零碎碎的片段里想起,昨夜出现的人是公孙溯之。也不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