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琢精致的红漆月梁上,横穿着一条三尺白绫,白到骇人。
诺大的寝殿中,唯有一名女子站在窗边。她一头乌发随意披散,被不断灌进的寒风吹的凌乱不堪,素裹白裙下一双赤足早被严冬冻得通红。原本精致的脸庞此时削瘦地有些病态,几近透明的唇边淡淡勾着,泛着自嘲的笑意。
想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她嫁入西昌国也有三年了,这三年对她来说,就如同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可现在,她真的累了。
窗外细雪簌簌,整个院子都笼着一片凄白,荒凉地不像话。殿内的女人虽然在笑,脸色却比外面的冬色还要苍白,平静得不见半分生气。
“这场雪下得真久啊。”
麻木的笑容渐渐被叹息取代,她伸手向外探去。细白的雪纷纷落在她的指尖,她却不觉丝毫凉意,反而将它们握紧。
“我等不到雪停了,就让你们送我一趟吧。”
说完,她缓缓转身,步伐轻慢却坚定地回到原处,那里有一张春凳正静待着她。
这是当年她出嫁时,娘亲亲自为她置办的嫁妆之一,跟着她一路从东殷嫁到西昌,至此远离故国。
记得那时的她,自信烂漫,随心所欲的性子任谁都无法左右。却不曾想,转眼不过三年,她竟落成如今这副窝囊模样。
真真是物是人非啊。
女子弯下腰,轻轻抚摸身前红漆泛旧的春凳。这是她的往昔,亦将成为她的归宿。
也不知死后能否再与亲人相聚……
大抵是她在奢想吧,曲家人各个品行高尚,到了地府也该当得起上等待遇,像她这般罪孽之人,又怎能够格同他们一路?
也罢。反正如今的她,活着无颜面对生者,死去无颜面对逝者,倒不如孑然一人去那轮回之路来得自在。
只可惜,院落深处的那簇海棠还没能见它们绽放一次,心念多年的糕点亦未曾有幸再尝一口。至于那人的心意,她就更没有机会探清了……
算了,此生惨败至此,她又有哪来的资格留念人间?
她抬起红到僵硬的脚丫,稳稳立于春凳之上。
就当她是落荒而逃吧。若能重来此生,她只愿永不入西昌。
再见。
啪嗒一声,春凳翻倒在地,就如她这失败的一生,凄凉难堪。
……
清晨,万物复苏。
朝阳破云时,虫鸟连声鸣啼。
被野草掩埋大半的小土坡旁,正躺着一位昏迷的女子。
女子一身鹅黄色的石榴裙上映满了斑斑树影,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道难以愈合的黑色窟窿。沾着黄土的发丝随风晃动几下,最后落在那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
她就像是正被什么梦魇住了一般,痛苦地挣扎着,本似春山般的一双秀眉被她紧紧蹙成一团,就连那已经干裂到毫无血色的唇角也似是在不停呢喃着什么,直到一滴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处缓缓滑落。
女子猝然睁眼,如同刚从深水中跃出般,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直至神智恢复,她才发现,自己正只身躺在一座荒芜的土坡背后。
整个世界好像都静默下来,原本痛苦不堪的神情在她醒来的那一刻也尽数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迷茫。
她抬手拭去脸颊边的泪滴,苍白而精致的脸上立刻被画出一道泥痕,可她对此浑然未觉,只是依旧眨着一双清澈的杏眼,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明明所见之处只有郁郁葱葱的绿色,和飞扬的尘土,可不知为何,她却只能感觉到一片空白。
她为何会躺在此处?
曲清影也不知道。额头上的怪异感使她暂时无法进行思考。她伸手去额间试探,却碰上一片血渍。
伤口仿佛被指尖再次唤醒,瞬间变得辛辣刺利,仿佛有一根针从头扎到胸口,扎得她心脏都隐隐作痛。
自己这是遭受了多大的磨难?
看着自己此时这般狼狈的境地,曲清影很是不明所以。
隐约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了,梦里是一场极其悲怆凄凉的故事,疼得她心力交瘁,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可她却想不起半点情节。
不仅如此,梦外的记忆,她也同样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曲清影抱膝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下缓了片刻,直到心口处那道莫名的刺痛感慢慢消失,她才彻底接受自己失忆的现实,低头开始翻找自己身上的东西,看看能否有什么收获。
事已至此,迷茫和无措只会浪费时间,倒不如做些有用之事。
很快,她便从袖中翻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将信展开,一行俊逸的字迹随之映入眼帘。
“小五,时光荏苒,转眼你已及笄。归家在即,家中父母心切相盼,为兄亦甚欢喜,故作此书以表心意。长途跋涉车马劳顿,望吾妹一路平安。三哥。”
小五?所以我叫小五吗?
曲清影习惯性地抬手轻抚眉梢,脑中飞速整理着目前知之甚少的信息。
若如信中所说,此时她应该在归家途中,而眼下情形,要么是遭遇劫匪谋财,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阻止她回家而害命。
只是……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极其危险,她一个纤弱女子又是如何脱身的呢?
“姑娘,你受伤了?”
一道清脆的少女声突然闯入,将曲清影的思绪遂然打散。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衣女子立于不远处。
那女子梳着一头工整的双环髻,身后背着箩筐,手中执有一把镰刀。一身素裙薄而不宽,整个人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