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打不倒的。”
“但邵月如可以。”
留给他们悲伤的时间并不多,匆匆完成孙仪的葬礼,孙家上下就忙着出逃。连一向不着调的孙继明都一改常态,提着长剑在家镇守,江敬回却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在孙家马车准备出城的这日,江敬回提着一把剑踉跄跌进孙家。
“从仁兄!”孙继明大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来一起出发。
江敬回一口血喷在孙继明鞋上,众人连忙去扶他,江敬回借着旁人的力气撑起身子坐在地上。他用袖子抹掉唇上的血,对众人道:“东门出不了了,他们攻进来了。”
众人闻言大惊,竟如此快。
“从西门,他们一时还打不到西门,快走。”
“公公与我们一同上马车。”邵月如与江晏之一人扶他一边,江敬回摆手,“我不走了。”
江敬回看了看江晏之,又看了看邵月如,一双眼睛苍老浑浊如荡涤过经年浊物,又饱含着欲语还休的慈爱,但最后也仅说出一句:
“晏之,带着大家去苍州。”
江晏之红了眼眶,想要将他扶上车,还倔强道:“要带你自己带,我懒得听你差遣。”
“我走不了了,扬州的百姓也走不了,我要留在这儿。”江敬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江晏之手里,他勉力站起来,“晏之,不要意气用事,带上月如,你们快走。”
“从仁兄,我们一起走能出去的。”
江敬回摇头,“我不走。”
他提上剑,脚下步伐飘忽,背影却沉,孙继明要去拉他,江晏之阻止了。
“他不会走的。”这个人就是这样,走他认为对的路,从来不顾及旁人,“我们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江晏之出奇的冷静,冷静的安排大家出发。
但是起义军的速度远比想像的来得惊人,他们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一片哭喊声。
都在逃。所有人都在逃。
从东面到西面,扬州城大小的街道都在有人逃跑,刀剑在响,火在燃烧。
“这不是起义军。”江晏之驾着马车看到路上的情形。或者不能称之为起义军,起义军是被压迫无可奈何的百姓,不应该是这样刀剑对着无辜百姓的屠夫。
一个百姓扑倒在他们的马车旁他勒住了缰绳没踩上去,可他们的马车就这样被拦停了。孙家那边情况也一样,百姓冲在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江晏之回头看着将要扑上来的追兵,提着剑跳下马车,“下车,月如,马车出不去。”
江晏之提着剑在前冲开一条路,邵月如和耘春将冯姨娘和槐如接下车,紧紧拉着她们避在江晏之身后,她们背着包袱,随着人流一起往城门外冲。
可杀声越来越近了,槐如忍着惊惧,紧紧拉着冯姨娘的衣袖,“长姐,他们在关城门。”
邵月如看到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为什么要关城门?
有追兵在后面,这分明是屠城之势,前面却要关城门!
乱哄哄的,有人在喊。
“不要关门——”
有人在哭。
“让我们出去——”
还有人在趁乱呼号:
“官府勾结叛军杀人了——他们要把我们都杀了——官府杀人了——大家快逃啊——”
“不要关城门——”
江晏之和邵月如的手被人挤着,“邵月如,拉紧我。”
江晏之死死扣住她的手,往人群里向前挤。
“抓紧我。”邵月如回头对耘春和槐如喊。她一只手捏着两个人的衣角,槐如和耘春分别抓住她的衣摆。
“娘——”邵槐如在后面叫了一声,她和冯姨娘的手被冲散了,挤在人堆里,不近不远隔着,相互伸出手去抓彼此。
人群像海浪一波推荡另一波,冯姨娘刚抓住槐如的手,马上又被冲开。
“槐如——”冯姨娘在后面大喊,“跟着大小姐——”
邵月如回头看到冯姨娘被挤在后面了,越冲越远,槐如要去拉她,邵月如一把抓住她的手。
“槐如——往前走——”
“娘——”
冯姨娘被人群挤着,离他们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不要关城门——”江晏之大喊。
他们离城门仅一尺之隔了,江晏之拉着邵月如,挤出了城门。
他们出来了,跟随人群一直往前跑,身后似有洪水猛兽一般,片刻也不敢停下,有人慢下来被后面的人冲倒,然后就再也没站起来,也许成了一滩肉泥了吧。
槐如泪水迷了眼睛,不住的回头望。
“槐如,往前走。”
娘让她往前走。
往前走,娘就在后头。
可是这次她回头,娘没有在后头了。
她擦掉眼泪,跟着长姐一直跑,从天亮跑到天黑,他们终于停下了。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停下,精疲力尽的靠在树干上歇息,还有人在往前跑,但往前跑的人越来越少了。
邵槐如一目不敢错过的盯着过往的每一个人,希望能从中看到娘的身影,跑过的人越来越少,四、三、二、一……最后一个人了……
是个跛着脚的男人。
没有,都不是,娘没有跑出来。
冯姨娘没有跑出来,槐如的泪水决堤一般流淌。
邵月如抱住她,“槐如,长姐在。”
邵槐如终于在邵月如怀里呜咽起来,江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