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老爷最近心情很是畅快。
自打新帝登基后,许多寒门子弟和无异能的实干者被大力提拔。虽说他本人并没有得到升迁,但比起之前那不被皇帝重视的透明人模样,现下他已经可以常常得到召见了。
那场大火之后,新帝和公主专门挑人组建了设计组,来负责灾后重建。他因为擅长计算工事的承重能力而被选入其中,公主还常常询问他的看法。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光荣和幸事,他还特地到家庙上香,汇报给了列祖列宗。
这天冉老爷也是脚步轻快地进了设计组的工作间。组里一多半的人都是他从前相处过的实干者,没有那等游手好闲、尸位素餐的。也得益于此,组里的气氛非常和谐。好几个人都笑着和冉老爷打招呼。
冉侍中刚坐下改了两张草图,就听见了窸窸窣窣声。他抬头看见一身素白的公主,也赶忙站起来行礼。
公主笑吟吟的,抬手免了他们的例行行礼。
“我偶然发现了一本宫外的册子,觉得很是有趣。不过我并不擅长工事的制造,所以具体价值如何,还要看诸位的评判。”
两个侍女低着头,给每位设计组成员都分发了一册《工程要义》。
一些成员摸了一下这劣质的印刷纸张,本来不怎么在意,但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还是翻开来看。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们的神色明显变得严肃起来,视线不再只是随意的扫视,而是仔细研读起每一个字来。
“民间有高手啊!公主殿下,这本《工程要义》写得相当好,总结出了工程结构设计上常用的方案,况且用词明白晓畅,思路清晰严谨。”
“这小册子倒也方便揣进袖子里,出现场的时候也能随手翻来看看,毕竟我们也总有一时记不起来的情况。”
“我倒是觉得这册子适合去给刚入工部的新人当教材,里面还有好些平常子弟难以获得的书目引用。只是这只有一册吗?要是能买来全集那就太好了。”
公主满意地看着活跃讨论起来的组员们。他们大多出身一般,走不了荫补和军功,只能靠特长技术进入官场,不过胜在踏实年轻,更容易接受制度革新和新奇的观点。
然而站在后面的冉侍中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他用颤抖的手快速翻阅着熟悉的内容,又专门翻回封面瞧清楚了“鸣龙居士”四个大字。
啪嗒一声,他手上的册子摔在了地上,惹得其余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冉侍中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公主幽幽地瞧过来,叫冉侍中一个激灵,冷汗直流,只能讪笑着也说好。
公主略过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既然如此,想必这位作者也像诸位一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灾后重建正需要这样的人。所以,我希望大家欢迎新成员加入到我们设计组当中来。诸位意下如何?”
其余人自然知道公主并不是真的在征询他们的意见。但比起和什么都不懂还要指手画脚的外行人共事,他们觉得这个鸣龙居士显然要好得多,便也没什么不情愿的。
冉侍中却惊恐万状,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公主却走到门口,高声说道:“那便欢迎我们的新成员——鸣龙居士!”
组员们以为是个老前辈,最夸张也不过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青年,然而门边却先露出来了一方藕粉色的裙裾。
冉侍中不忍抬头,又是羞愤又是震怒。然而鸣龙居士整个人不卑不亢地走到了他们面前,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鄙姓冉,名玲珑,号鸣龙居士。《工程要义》正是我所编写的心血。公主盛情难却,不才愿与诸君共勉,为灾后重建奉上毕生所学。”
冉侍中白眼一翻,直接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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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府上下兵荒马乱,不过这次并非是因为捣蛋鬼冉檐飞,而却是因为平日里最为稳妥靠谱的冉玲珑。
鹤发药翁收回了把脉的手,又仔细查看了冉侍中的眼睛和舌苔,才让药童拿来笔墨,写下了温补的方子。
冉玲珑派侍从赶紧去抓药,又找了药翁到庭院借一步说话。
“大夫,我父亲可有什么大碍?”
“令尊一时气急攻心,气血紊乱,近期不可再受刺激,要清淡饮食,不要劳累过度。”
他怎么可能控制得好自己的脾气?而立之年就已经僵化死掉的人,难道还能指望他到花甲之年突然变得通达吗?
一想到这,冉玲珑就不由叹气。等她好生送走药翁转身回来的时候,冉侍中已经醒了。
冉玲珑一脚刚跨进房门,一个药枕就朝她劈头盖脸地砸来,还好她敏捷地躲开了。
“冤孽,都是冤孽!你就那么汲汲于名利?你就那么渴望抛头露面?你就那么想要让整个冉家因为你而蒙羞!”
冉侍中暴跳如雷,整个人几乎要从床榻上暴起。他的脸涨成猪肝色,目眦欲裂,瞪着自己的女儿宛如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冉玲珑握紧双拳放在身侧,整个人压抑得发抖。她已经不再想要流泪了,只觉得愤怒,就像洪水一样汹涌难状、毁天灭地的愤怒。
冉玲珑安慰着自己也压抑着自己,一声不吭地忍耐着所有的谩骂和苛责,甚至是最恶毒的羞辱。
“只有最下贱的女人才会出去抛头露面!我冉家再落魄也不会让自家的女儿这样!我教你工程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辅弼丈夫,不是为了让你拿出去炫耀的!你有什么炫耀的资格?”
不要回应他。
不要回应。
“……你让尚书大人一家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我冉家受不住被退婚这样的奇耻大辱!”
等他发泄完这件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