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将公主毒死的地步，只是用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
黎安捧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爽快得叫丰王妃都有些难以置信。
“好酒，好酒！”
黎安站起来，一饮而尽。她提起酒壶，又满满地倒上了一杯。她仰脖痛饮，令秀气的小姑娘们惊讶万分。
在无人看到的袖口里探出一截纤细的藤蔓，打着卷的蔓须迅速地伸进酒杯里，一口气将酒水吸了大半。剩下的酒水就顺着黎安的脖颈流了下来。
“痛快！”
黎安扔下空荡荡的酒壶，跌坐回自己的座位。她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起来。
丰王妃知道这菊花酒本身酒劲儿也大，没想到公主直接喝完了一整壶。这自然是最好。
“公主真乃女中豪杰啊！”
丰王妃说起漂亮话来，想把公主哄住。旁边的小姑娘们见状也积极逢迎起来，这回倒是真让黎安有些晕头转向的了。
坐在轩榭里往斜上方看，正好有一扇大窗户敞开着。手握浮尘的公公居高临下地瞧着公主的醉态，不由发笑。
“陛下，您来瞧瞧呀，今日菊花宴上来了好些世家女子，您看有没有喜欢的……”
黎恩端坐着，手里翻一册宫外的书。这是本讲常见花树养护的小册子，附录还列了不少便宜的自制杀虫药水配料。黎恩翻了太多次，纸页的边角都已经卷了起来。
“陛下，您看一看呀，您中意什么样的？”
公公不厌其烦地催着，竟然走过来要拉他。
黎恩疲惫地掀开眼皮，盯了他一眼。对方这才惶恐地跪下去，说着讨扰的话。
“你下去吧。”
黎恩低下头，又继续看书去了。
公公都不敢抬头，行了个礼，快步躬身退了出去。
黎恩长出一口气，撂下了手里的册子。他走到里间，对着小木床上用绸缎包裹起来的树干发呆。
黎恩没有勇气去瞧那些世家女子。
宫廷就是一个封闭的层层压迫空间。世家将女儿送进来任人挑选，任人豢养。黎恩看似有选择的权力，但实际上也只是人们手中的一件工具。工具是不该有自己的意志的。
他的时间不多了。
黎恩最后一次珍重地抚摸了梨华的“头”，没有在意细弱树枝戳进手心里的不适。他仔细将册子掖进了锦缎里，贴着梨华放着。
梨华不该成为困于深宫高墙的病树，她应该在家乡的原野上自由自在地迎风招展。
黎恩唤来黎安给他的人，亲眼看着他将装着梨华的箱子运了出去，穿过重重宫门，越过城镇关隘，回故乡去。
黎恩长久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小木床，模糊的眼泪融化在黄昏的光晕里。他伏倒在床边，泣不成声。
橘红色的灿烂光彩也洒在锦绣被褥上，映出一团流光溢彩。面色酡红的黎安躺倒在其间，任性地踢掉了一双绣鞋，在被褥里孩子气地滚成一团。
“本，本宫要喝水！”
黎安眼神迷离，脸上带着笑。
“好好好，水马上就来了，公主喝完了好好睡一觉吧……”
丰王妃压抑住心中的无上欢喜，一边给侍女使眼色，另一边快速从公主的房间里撤出去。
天光尽收，夜幕降临。
早已落锁的宫门却在浓重的夜色中被悄然开启。
“妖妇垂帘把持朝政，幼主势弱惨遭欺凌！”
“保方玉，杀妖妇！”
“杀妖妇，护幼主！”
丰王爷和方副将带着造反的势力在宫内横冲直撞，遇人杀人，如砍瓜切菜般不在话下。
深宫内，造反势力的动静还没来得及传过来，但黎安已经睁开了双眼。托丰王妃的福，她着实好好休息了一阵。
黎安径直朝着黎恩的寝宫走去，然而床榻上却异常整齐，连睡出来的折痕都没有。
黎安下意识地活动筋骨，伸展的臂膀一顿，她忽然看见黑暗中跪着一个弱小的身影。
黎安举起烛台，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黎恩的脸庞。他跪在地上仰起头，一双斜飞的狐狸眼透出绝望的神情。
黎安俯视着这个温驯软弱的皇帝，这个温柔善良的弟弟，内心百味陈杂。
黎恩嘴唇嗡动，恳求她。
“阿姐，求求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