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谅解书的作用下,程芳菲被判入狱十五年,在吴桐市颂安监狱服刑,随后焉莱被老戴带去了伯斯,打工还债,老戴仁至义尽,她便不能装着无事发生,再心安理得地去上学读书。
去之前有人说在国外,轻轻松松就能赚十几二十万,到了以后焉莱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有些熟练工或做了做了很多年被提升为小领导的或许可以,但他们这些新人,工资拿不了那么高,只能靠量比拼,所以她从不闲着,将睡觉外的时间填得满满的,这样才能早日把钱还完,也不会胡思乱想。
老戴对焉莱仍是一样的关照,几乎不抽她的钱,知道她节俭,改善伙食的时候,还会叫上她,但焉莱不肯全盘接受他的好,坚持要按照银行利率加息还钱,每次发了工资,留下必须的生活费,寄给老家婶娘一部分,请她代自己去看看妈妈,剩下的全部存进银行卡,凑够整五万就转给老戴,她原计划三到五年把钱还完,这样还能回去再复读参加高考,但骨感的现实再次将她击败,前两年只存了几万块,她只能一年又一年地留在那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也做兼职,但不是每次兼职都能拿到钱,有的忽然倒闭找不到人,有的会被举报超时用工,还有些是黑心老板赖账,她在一家餐馆打工时,就遇到过,打了三个月的工,按说好的价钱应该有一万多块,但对方一分不给,还打了她们,她气不过,拿着刀子去要债,钱没要到,还因力量悬殊,被人缴了械。
人高马大的老板把她按在案板上,像对待任人宰割的鱼虾,取笑她是只会做粗活的下等人,所以有钱也不给,但如果她愿意陪他一晚上,他会给双倍,而且还可以提前预支
双倍也不过两万多块,可她竟可耻地同意了,所以片刻后闻讯赶来的老戴,拿刀捅伤了企图对她为所欲为的老板,也当场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以前她望着远方发呆时,老戴总会百般抚慰,是不是又想那个白面小子了,焉莱啊,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了也是白想,好好干活吧,等过几年回去了,给她介绍男朋友,比吴彦祖还帅的那种,而那天老戴指着她的鼻子训斥,以后也别想那个白面小子了,她自甘堕落,给人提鞋都不配,人穷还有救,人贱就没有。
也是那天,焉莱烧掉了那本记录着和陈实点点滴滴的日记,删掉了他的手机号,和他的几张合影,屏蔽他的一切消息,就如远离让她欲罢不能的精神鸦片,只有停止回首过去,她才能活下去,不成功地不漂亮地活下去。
如果陈实还能想起她,她希望是在嘉岭三中的焉莱。
陈实将身前湿了眼眶的焉莱拉入怀里:“然后呢,就忘了我?”
“从未。”
“你以为,我只惦念闪闪发光的焉莱吗?”
“我好像也没有过……”
“你当然有,但如果只是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患得患失?”
陈实悔恨交加,悔的是沉迷在对她失约的怨尤中,却没想过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如何在很多大人都承受不了的困境中求生,恨他阅历浅薄,想当然地怀疑她自暴自弃,甚至是拜金贪富,而重逢后又愚钝地未觉察出哪怕一丝她历经重大变故的异样,却口无遮拦地侮辱她。
抚心自问,如果换作他,就一定做得比她好吗?
很想焉莱永远别原谅他,这一生都要他活在退思补过中。
但焉莱却把他反省的沉静寡言当作闷气而羞愧满面:“陈实你别生我气……”
“如果你事出有因的微不足道的小错,我还没完没了,那我对你做的那些,莫不是只能以死谢罪了?”
“你哪里有做过什么?”
没有嘛?还是她被伤得太多,抵抗伤痛的阈值升高了?
陈实拭去焉莱眼角的泪痕:“还跟我说不用大度,你呢?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你跟别人怎么能一样?”
哈,原来他有特赦权。
“怎么不一样法?”
焉莱沉吟不语,她可以写上上百页的肉麻话,关键时刻,却讲不出一个词。
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躲不开,她磕磕巴巴地说:“今晚……可以不走吗?别去公司……就住家里。”
当然不走了,赶他都不走。
但陈实没有顺着焉莱的话,而是带着捉弄的心思逗她:“想我吗?”
焉莱抬眸,眸光里泪光点点:“从九年前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在想……”
陈实心里被冰封的部分,像是忽然被洒下的阳光照耀,慢慢消融。
他环紧她的腰,低眉问道:“想哪儿?”
“掌心,眼睛,眉毛,影子……会不会变得我不认识了?”
“结论呢?”
“似曾相识,但更帅气了。”
“你却是不同了。”
焉莱踮起脚尖,冰凉的唇浅吻着陈实的下巴,声音低哑:“那你要看清楚了。”
她的吻很轻,蜻蜓点水,又如燎原之火,在陈实心里燃起一片火海。
但他仍纹丝不动:“焉莱,我是你的谁?”
焉莱细细软软的手指触向他炽热的唇瓣:“你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陈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抱回到了卧室的双人床边。
卧房内的吊灯亮着,白亮亮的光打下来,为逆光里的陈实周围,勾出一层似有若无的光边,也照得焉莱眯起了眼,她俏皮地绷着脚,随着“哐哐”两声,拖鞋先后落地。
似乎不太适应强光,像是被展览在无数眼睛之下,她指了指开关:“太亮了。”
陈实将灯光调试成柔和的橙黄色:“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