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色的裙摆沾上了泥水,绣鞋也被血水洇湿,娇弱的身躯因为夜里的寒凉而瑟缩着。
连日的操劳让她十分疲惫,倚在这张供案边,她昏昏欲睡,两只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去榻上睡。”
姜窈猛地清醒过来,摇摇头,揉了揉肿胀的膝盖。
她在甘露殿为先帝守灵,已经连跪了两天,双膝肿胀,积着淤血,疼痛难忍,如千万只蚂蚁撕咬。
成宁帝虽然于政事上软弱无能,但是为人宽厚,待她不薄。
她没什么能报答他的,只好多跪几日。
这场夜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朝殿外张望片刻,又悻悻垂下头,埋首在自己瘦弱的臂弯间。
供桌上的鎏金烛台未曾点亮,姜窈的身子隐没在晦暗的阴影中,干净的裙摆上染了污泥,更显狼狈。
她太累了,明知此刻与虎狼同处一室,仍然克制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倦。
她做了一场梦。
那年她才十四岁,只身一人在长安郊外的罔极寺修行。
初春时节,她去后山采药,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遍体鳞伤,手臂上的箭伤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着,暗红的血迹凝结在伤口周围,触目惊心。
她拨开少年身后的草丛,见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山林深处,大片大片的血迹洒在周围翠绿的枝叶上。
那些死状凄惨的尸身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可她定了定神,还是壮着胆子过去,一一探了探鼻息。
果然都没气息了,只有那个少年还活着。
她在寺庙中跟着师父诵经念佛,心肠慈悲,不忍心见死不救,便将他带回寺中,悉心照料。
少年伤好得很快,却沉默寡言,姜窈在寺中带发修行,也算是半个出家人,无意打听那些凡尘里的血腥秘事,更不图少年的回报。
未料到自己成了那少年的长嫂,更未料到如今因为形势危急,她以身相抵,换他出手相救。
她的梦境越来越混乱,梦到了许多不好的事。
她的埋着头的姿势本就不利于呼吸,再加上梦中神情恍惚,她无意识地轻微喘息着,裹在薄纱下的清瘦脊背也跟着起起伏伏。
裴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香篆钟,丑时刚过,夜还长。
他抱起姜窈,将她送到床榻上。
姜窈很轻,像是一片风都能吹跑的云。
将她放到榻上时,裴涉想起适才她揉膝盖的样子,便将她的裤腿卷到膝弯处。
昏睡中的姜窈只是不自在地拢了拢腿,并没有醒来。
她的双腿修长白净,膝盖却高高肿起,红一块紫一块,膝盖的疼痛酸麻侵袭着她,她在睡梦中难受地屈起双腿,膝盖上的肿胀感才消减几分。
被卷到膝盖上的裤腿也因为她的动作一路下滑,柔滑的云锦衣料堆叠在腿根,让她的双腿完全暴露出来,除了膝盖上紫红的淤痕,这双腿纤细白皙,完美无瑕。
姜窈眉心蹙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微弯,被眼角下的泪痣衬着,睡梦中也是一副招人怜爱的样子。
许是膝盖疼痛难忍的缘故,她微微张开的檀口中偶尔会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
裴涉让守在殿外的副将贺阑送了些药油过来。
他站在榻边,掀开覆盖在姜窈身上的锦衾,撩开她的裙摆,手掌握住她细长白嫩的小腿,将药油在她红肿的膝盖上涂抹开。
睡梦中的姜窈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地动了动腿,想要挣脱。
但那手臂铜浇铁铸一般,姜窈根本挣脱不开,滑腻如脂的肌肤与他粗粝的掌心摩擦,掀起一阵痒意。
他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可怜的嫂嫂。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
——
政事堂
裴涉扫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这雨下了一整夜,恐怕还要再下上一日才能停歇。
这几日停朝,中书令沈仞都是前往政事堂处理政务。
天还未亮,他便冒着大雨入了宫,原因无他,昨夜他收到了消息,景王回长安了。
随从收了伞,伞上雨水洒落一滩。
檐牙外黑云翻涌,大雨滂沱。
沈仞缓步进了政事堂,从袖中摸索出一枚虎符。
“臣听闻殿下回长安,即刻前来交还兵符,统领左右羽林卫的兵符还是三年前您离京时交给我的,今日物归原主。”
裴涉撂下奏疏,瞟了一眼虎符,“少了一样。”
沈仞拱手,道,“恕臣愚钝,请殿下明示。”
“你的命,”裴涉指尖扣了扣书案,“沈中书所犯之罪,当诛九族,今日本王只要你一人的性命,这买卖,你只赚不赔。”
跪在地上的沈仞猛地站起来,一甩袖子,梗着脖子道,“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胡族女人生的贱种,也配染指大齐的江山?先帝早就留下遗训,不容你觊觎大齐江山,不准你承袭皇位,若非三年前杨无轨叛乱,先帝不得已,让你掌了兵权,得了势,否则就凭你,也敢踩在我头上?我科考入仕,宦海沉浮三十一年,岂肯久居人下,任你这杂种摆布。”
沈仞混迹官场多年,向来喜怒不显,到了这关口,也恼怒得面红耳赤,朝殿外喊道:“来人!”
雨声淹没了一切,却又静得可怖。
“来人!”
沈仞又喊了一声,而后恍然大悟,指着裴涉,目眦欲裂。
“你,你……”
沈仞不敢相信,自己在官场混迹,中间不乏裴涉的暗中相助,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