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州。
沈景疏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碧空如绸缎,下面是烟柳繁华的琅州街道,几辆马车正骨碌碌往前走着,似乎还能听见车夫抽在马身上的鞭子声。
琅州如此繁华,然而曾经的丰州也是如此,又有多少暗流涌动在繁华的表象之下?
正举目眺望,远处的晴空中忽然出现一点黑点,墨滴如水一般晕染开,沈景疏眼眸微微一动,瞳孔深处亮起灰色的光,视线循着风一起来到了黑点处。
是琅州的关卡!
前几日才让松泉开起了琅州的防御机制,今日妖魔便来了!
实在是太快了!
“传我命令,调琅州军三万,即刻前往琅州关卡,此一战,绝不能输。”沈景疏对身边侍卫吩咐道,“还有,让楼家的千影卫也一同前往琅州关卡。”
琅州关一倒,琅州城池少则失去三分之一,多则五分之四,沈家连倒两州,宸州与其接壤,面靠妖魔,恐怕宸州亦是凶多吉少。而后是吉州、翡州,此二州为蛮荒之地,由裴氏掌管,裴家势单力薄,恐怕妖魔一旦出现在城墙之下,裴家家主便要缴械投降了。
琅州相邻蜀州,蜀州之下是燕家金州、辛家重州,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此,琅州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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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山。
燕辞竹回到扶苏山时,步履轻盈,宛若素莲。
她将万里青喂母亲服下后,母亲的身子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她的病伤及根本,恐怕一时半会痊愈不了,但在神物的作用下,总算能身体康健了。
心头的陈年郁结消除,素日笑容极少的燕辞竹面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
燕辞竹回到奈何峰,一路上听见诸多修士都在议论伶舟月之事,她心头微动,不由想到阿羽。
原来自她走后,便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吗?
燕辞竹都不曾回到自己的屋子,折了路便往清泠山走。
清泠山翠色满目,长长的台阶之下,伫立着少女单薄的身影。
“燕师姐。”阿羽唤道,见她郁结消散的轻松神态,便知燕母的病治好了。
燕辞竹目光扫过她,见她并无大碍,踯躅了会,终道:“剑圣还不曾找到?”
“不曾。”阿羽的神情黯淡下去,又抬起眼,扫了眼四下,小声开口,“燕师姐,我想再去一次鬼州。我不相信他会死。”
没有悲伤、没有焦急,只有坚定。
“可我听闻已经有修士去了鬼州……他们找不到,你为何还要去?”燕辞竹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只是问。
“若是他被风雪掩埋呢,若是他将自己的神识封印呢?修士们不会拨开层层风雪找他,只会用灵力感应……”阿羽深吸一口气,眼里含泪,“我想去鬼州。”
面前的少女泪光闪烁,却从不轻言放弃,她像是朝阳,像是石缝中的绿芽,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一旦她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下去。
燕辞竹叹息一声:“我与你一起。”
阿羽瞪大了眼,燕辞竹只是笑,像是阳春三月的风,阿羽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修士们即将从鬼州回来。
由于千弦阁下有妖魔作祟召集弟子,楼徵也被召了回去,便没人能阻拦阿羽了。
阿羽和燕辞竹一同去往鬼州,满眼缟素,冰雪琉璃,层峦叠嶂的山峰隐入云霄,与空中雪色黏在一起。
寒风灌满了阿羽的胸腔,她望着白茫茫的天地,从未黑的,雪是如此的寒凉。
诛邪剑升至半空,金光璀璨,雪地都反射出炽亮的光辉,巨大的圆弧形屏障笼罩在鬼州的上空,雪停了。
但她阻不了风,风如一把把刀割在她的肌肤上,阿羽冻得鼻尖发红,眼睫毛上也有了一层细细的冰碴。
阿羽手中结印,双手合十,胸前出现一把剑的虚影,她将剑贯入眼前的雪中,以剑为中心,雪如暗流涌动、隆起,而后炸开,就如同升起了雪色的雾气。
每一寸土地,她都要一一炸开霜雪。
燕辞竹捏着染丹青为她护法。
明明知道她一人的力量自然不及方惜正在内一众修士,她还是要亲自再次来到鬼州,用自己的灵力,翻找他的痕迹。
两人就这样立在雪地里,宛若两尊雕像。
等到空中的日头移了又移,月亮升起又落下,阿羽的灵力逐渐布散在整个鬼州土地,都没有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传来。
怎么可能呢?伶舟月不可能死。
阿羽执拗地伫立着,如同那直入云霄的雪峰。
燕辞竹沉默着,没有劝,也没有停下手中的阵法。
很久之后,久到阿羽都忘记了过了几日,恐怕方惜正已经在诸天台下为伶舟月立下了碑,她的视线中终于看见除了雪色之外的黑色的一点。
他背对着她,她只能看见他披散的墨发,一身黑袍在雪中显得尤其显眼,却又如山间野鹤,遗世独立。
她很是熟悉他的身影。
阿羽先是心脏紧缩,而后心跳加快,她欣喜地跑过去,就要环住他的腰。
“伶舟月!”
“砰。”阿羽被灵力重重地弹开,落在雪地里,划出长长的痕迹。
她的眼神从剧烈的欣喜一点点变得疑惑,燕辞竹追上来扶起她。
“……你怎么……”伶舟月转过身,阿羽的话语生生截断,神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杏眼颤抖地望着他额心的魔印。
魔印是紫黑色的,细长地竖在额心,形如凤凰的翎羽,在他如白壁般无暇的俊美的面上,显得妖冶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