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鹭见那少年人脸色变化,似要对着这一窝小妖动手,便道:“且慢。”
她挥手让小妖们散开,摄了阔儿孤和南家姑娘上前来,用手在狐狸爪子上轻轻一拂,便将南羽从它爪中救出来。
阔儿孤不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失去依仗,目呲欲裂:“大王!”
它扑着爪子,下意识捞了一捞,还想喝问什么,却在池鹭的目光下失言。
“你们要寻的。”池鹭解除狐怪下在南家姑娘身上的禁锢,“是她吧?”
那少年人冷着脸:“既知道,何不将人放开?”
“好啊。”池鹭笑了一笑,将手松开,在对面那人皱起眉头时,轻松补充了一句,“只是你觉得,对她来说,灌江口是个好去处吗?”
“如何不是?”哮天犬不假思索地反问。
在他看来,这世上当然不会有比灌江口更好的地方,也不会有比二郎更好的神仙,因此那时在山洞中,他听到阔儿孤大放厥词才觉得怒不可遏——也许世间也有神灵庸碌,可二郎绝不是,他也听不得山野小狐自认超脱,将所有凡世神灵都贬斥泥中。
而这骨妖,他哼了一声,不愧为狐怪之主,连说的话也一样刺耳。
哮天犬决定收回对骨妖的好奇。
他想,实在可笑,何时起什么山野妖怪也敢将自己的破烂洞府与灌江口相比?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般问出口。
于是池鹭和一众小妖都听见对面那少年满脸不忿地质问:“我家难道不比你这荒山野岭的好处多?”
当即就有小妖想要反驳——谁晓得他家江啊口啊在何处,既觉得好,何不老老实实在那处待着,做甚发了昏跑它们家门口来说白虎岭不是?
小妖们个个瞧他如瞧疯汉。
只是阔儿孤交代过,大王说话需要仔细听着,这规矩小妖们还记得。因此,它们不曾出声,只是一个个对他怒目相视。
而池鹭……
池鹭其实有些手痒,她自得了这具身体,施术做法都是小打小闹。
见哮天犬语气甚差,似乎只要她说一句“不好”,他就要执刀来同她“理论”了。
她实在有几分意动,想试试对方深浅,可是一旦动了兵刃,小妖们的伤亡在所难免,尽管池鹭此时对它们并不如何看重,可也不想因自己一时兴起,就送出几条性命。
这实在,她想了想,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便只好按耐。
“我可不曾这样说。水秀山青,非要分出个高低来……”池鹭忽想起张稍李定,那两个渔翁樵叟若不争比,或许泾河龙王的死期还能往后稍延延,“就是祸事了。”
哮天犬不知她指的是那件,毕竟如今观音尚在珞珈山,还未接旨上长安,但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如今两厢对峙,要他软和语气是不可能的:“莫多讲,你今日碰上我,也是祸事了。快将那女子交出来,如若不然,我就……”
推了你这山,平了你这洞。
他的狠话讲一半,才想起这窝小妖早就无山无洞。
这一想,这平常的狠话就放不下去了。若说出来,指不定还要被那些小妖一本正经地嘲笑。
池鹭将手一摊:“我可从未说不让她同你们走。只是,我这里凡人就他三两个,万事紧着他们来,你那里凡人千千万,你愿看顾她几时?一旬?一月?还是说一季两季、一年两年?至多不过三年五载,你终会厌。她?她么,说得多了,她能否活三年还未可知。”
哮天犬拧起眉头:“我救她脱妖祸已是极大的恩情……灌江口香火盛不是没有道理,日后她有难,自来庙里相求便是。至于寿数,天定的东西,南斗北斗早记下了,该她多久就是多久,我又不会苛刻她怎的。”
“你瞧。”池鹭面向南羽,正大光明地挑拨,“他只管你这一回,还要你一家欠上他一个比山高比海深的恩呢。”
南羽如今没了禁制,已经可以说话了。
今夜月光甚好,她认出那少年后面一些的那个男子正长着一张“长工”的脸,只是两者气质迥异,她不敢贸然相认。
不过见他在此,知道自家长辈多半安全,提了半晌的心终于放下,她才分了心思在妖王同那少年的交谈之上——他们正为自己的去留争论。
她寻寻常常地出生,寻寻常常地长大,同世间每个女孩一样。南羽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同,值得这看起来就不凡的少年与妖王相争。
她觉得有些可笑。
难道在缠绵病榻十余年,先遇强盗再遇妖魔后,上天终于偏爱了她一回?
这就是世人翘首以盼的运道?
可那些惨死在强盗手下的家丁,丧生在妖魔口中的路人,怎就等不到这运道?
她不信运道,也不信上天。
不知那少年人与灌江口的庙宇有什么关系,竟说出有事随时来庙中相求的话。可自她出生,祖翁都快将庙当了家,也不见那个神仙发发慈悲,遂了他的愿。
想到这,她生出几分抵触,又思及妖王所说——他朝若是亡故,难道还要两个老人余生都替她一个死人背着恩情吗?
南羽眼神一闪,定下主意。
“我何时——”哮天犬听池鹭将自己的话曲解,便急着争辩。
可话还没说完,便听二郎问那妖王:“你要如何?”
他一脸焦色地闭了嘴。
我要如何?
池鹭自问。
她不要如何,只是人都到了她手上,再叫她拱手相让到底有些不甘心。
何况白虎岭地处偏僻,她放了这个,又不会无故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