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原先本是一处老宅,祖上世代簪缨的一品军侯府。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处处皆是雕梁画栋。
谢危先前命人重新修建了姜二小姐的庭院,白玉铺地,池馆水榭,映在松柏树影间,廊下芍药生香,暗色娟灯隔五步置一盏。
月华一照,皎洁崇光泛泛。
“谢居安,你这是花了多少银子?”姜雪宁惊叹一声,抬眸瞥见紫檀高门匾上题的字。
——蒹葭阁‘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谢危抖了抖鸦雏色长袖,袍角绣着暗纹花团,他淡淡道,
“这庭院独于姜府外,名字自然也要换。”
姜雪宁葱白的手拽了拽谢危,娇声道,“谢居安,这样不合规矩。”
姜伯游不过是户部侍郎,并非尚书之职。
虽是正三品,但仍不合制度。
谢危掀了掀眼皮,眼底噙着笑意,“横竖你性子乖张,在家也不曾拘着你,若是让你在外人面前受委屈,宫里那位恐怕又要吹耳旁风。”
宫里那位,大抵说的是沈芷衣。
“谢居安,你怎么跟醋坛子一样啊?”姜雪宁熟练地搂上谢危,唇角的弧度愈深。
谢危不轻不重地掐了掐姜雪宁的脸,嗤笑“小没良心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姜雪宁没能躲开,眉尖微蹙,“谢居安,我今早梳妆花了半个时辰。”
谢危平日爱逗她也就罢了,
今日是孟氏生辰,怎能失了分寸?
“好了,不闹了。”
谢危敛了笑意,将眼前人发间的簪子扶正。
姜雪宁扯住谢危的袍角,不放心地问道“脂粉没有被弄乱吧?”
谢危挑起姜雪宁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甚美。”
府中侍女见到谢危,忙不迭跪地行礼,“帝师大人——”
刀琴抱着胳膊,在一旁讥笑,“先生前些日子来,他们还目中无人呢。”剑书一脚踹过去,“闭嘴。”
谢危解开鹤氅绸带,递给剑书,吩咐道“将贺礼抬上正厅,临淄王也该到了。”
剑书接过鹤氅,“先生,淄博王妃今日也在宾客名单中。”
言外之意,方妙也要来。
“方妙也要来?”姜雪宁惊喜地望向谢危,嫣然一笑,“谢居安,方妙答应我等开春完婚,将她府上那尊和田玉送我。”
谢危挑了挑眉,“你喜欢?”
姜雪宁迈过门槛,饶有兴致地解释,“那是殿下留在鞑靼的陪葬,曾有高僧开光。”
谢危敛了笑,指间轻捻,“沈芷衣的嫁妆,说但是吧。”
“但是要在春猎场赢了临淄王,我骑艺不精,要先生帮忙。”姜雪宁老实回答,
谢危没搭话,长眉淡漠,神色有些复杂。
沈芷衣的陪嫁,宁二怎也如此上心。
孟氏今日难得穿了绯色,衬得气色极好。姜雪宁刚进正厅就瞧见姜雪蕙挽着孟氏,撒娇讨要御赐的珊瑚。
孟氏被哄得心花怒放,“好好好,娘都依你。”
姜雪蕙从袖中掏出一木盒,木盒里的簪子花式是芍药。
姜雪蕙素来喜欢芍药,左不过是孟母偏爱,
“这芍药甚美,蕙儿有心了。”
孟氏看向沈玠,语气温和,“蕙儿在家娇养惯了,还望王爷海涵。”
沈玠朝孟氏行礼,“蕙儿素来端庄,小婿照拂是应当的,岳母大人言重了。”
姜伯游捋着胡子叹气,比起沈玠这样的皇族,他更忧虑的是谢危。
谢危此人,让人捉摸不透,喜怒形色令人心怯。
“奉先生之命,将夫人贺礼呈上。”
剑书恭敬行了礼,身后的小厮抬上一尊白玉观音像。
——独山玉,南阳进贡的御赐之物。
孟氏一怔,“这玉温润通透,不像是凡品。”
姜伯游清了清嗓子,纠正道“这是国库的进贡之物,先生这贺礼太过贵重。”
御赐之物,存于国库,本就是赏赐皇亲国戚。姜府不过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如何担得起这样的贺礼。
谢危掀了掀眼皮,淡然一笑,“虽还未同二小姐成亲,终究是晚辈。”
他顿了顿,眉眼间神色自若,
“听闻夫人喜礼佛,恰巧这玉石成色尚可,便命工匠精心雕琢了半个月,总算没有耽误夫人寿辰。”
成色尚可,
谢危这话姜伯游却不敢苟同,观音雕琢极为细致,就连衣摆处的纹路都是芍药。
可见谢危是用了心思的,先前姜伯游对谢危多有微词,如今从姜雪宁的首饰,衣裳。
便能看出谢危养得极好。
比他这个父亲,还要尽心些。
“雪宁,今日你母亲也为你备了礼。”姜伯游不再推脱,命人将观音像奉到孟氏房中。
姜雪宁局促地走过去,孟氏比以前和蔼不少,不知是碍于谢危,还是母女情分深了些。
孟氏拍了拍姜雪宁的手背,温和道“你这些日子在谢府可还好?”
姜雪宁如实回答,“没有什么不妥,就是裳儿不在,梳妆颇不合心意。”
孟氏思忖片刻,“明日我让人将裳儿给你送过去,你姐姐那自有我去说。”
姜雪宁抬眸,似是惊讶,“母亲......”
“你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早些年亏欠了你,我虽有心弥补,可终归母女情分淡薄。”
孟氏的话,倒也在理,到底不是膝下承欢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