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一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大营之中十分安静,只有留守的军士的脚步声,掷地有声,显得毫不慌张,让她的心里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既然大营没有任何异动,京中也没有什么动静,那么说明他一定很顺利吧。
她静静地蜷在角落里,看着天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鸡叫声也响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少女抬起手挡了挡眼前的一片光影,然后看清了来者,那个红衣青年的目光落在了里面已经僵硬冰冷的尸体上,李青一站了起来,站在了杜毓文的身后,而没过多久,来了几个人,将那个八尺壮汉装上了一辆平板车,盖上了一张草席,就这样拖出去了。
李青一不由觉得心里很难过,低下了头。
杜毓文的余光看到了少女垂着的头顶,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他忙了一夜已经乏累至极了,咬破了舌尖才维持着清醒,还是止不住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不知道是累得实在狠了,还是因为夜里皇帝给自己的那粒药丸。
皇上说以后的事情还要多仰仗他,然后递给了他一粒药丸,说这是益气补血的方子,你月月吃着,身体早晚能调养好。
若是他真的生了场病,皇上赐此物给他,他倒是会相信。
而如今他读出了另一层意思,你若是想让我继续重用你,那就自己吃下这个,每个月问我要下一粒。
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他只是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从玉碟上捡起了药丸,扔进了喉咙里,吞了下去。
吃下去倒也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后半夜大概是饿了上腹疼了起来,他的胃早就坏了,这一年多来一日一餐的搓磨着,再年轻体壮也扛不住。
既然皇上赐了这丸药给他,那么对他的忌惮和监视也会少几分。
只是不知道这药有多厉害了。
“昨晚害怕么?”他轻声问道。
李青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让红衣青年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分担了他大部分体重,杜毓文虽然想要强撑,但是实在抽不出力气了。
他略微合了合眼睛,就感觉自己的神志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沉而甜美的黑暗,他又用力咬了咬舌尖,不管怎么的,先回府去,先撑到回府。
“太子没有事情吧。”李青一轻声问道。
“太子说诏书是伪造的,别人模仿了他的笔迹,他们还在争辩。”杜毓文说道,勉力维持着意识,“殿下觉得太子不会做这种事么?”
“我不知道。”李青一说,少女别开了目光,“我其实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们都不熟悉,”她低声说,“他们也不来看我,小时候也没有一起玩耍过。”
“其他人小时候一起玩耍么?”杜毓文说道。
“好像是吧。”李青一回答道,“他们好像关系都很好的样子,也经常一起组建诗社,宴饮,狩猎。”
“不过这些我都不会了,所以他们不叫我也很正常了。”李青一补充道,“所以我实在是不太了解他们。”
杜毓文缓了缓精神,举步走了出去,“我们先回府吧。”他缓声说道。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摇摇欲坠,如果说昨晚他暂时找回了几分年少轻狂的感觉,那么现在他周身的一切感受都在激烈地提醒着他已经形同废人了。
在看到武成侯府的大门的时候,他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踉跄着几乎跌倒在白色的地砖上,在他的身后甲士面无表情地拉起了沉重的铜链,将门闭锁了。
他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日日夜夜如烈火焚身的日子,他想起了那几个太监将他按在窄凳上,一块块地往他的小腿上加砖块,“我们虽然是少了一条腿的废人,但是武成侯要是不听话的话,这少的就是两条腿了。”阴阳怪气的声音一个劲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如果以后再也走不了路了,他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忍不住浑身发抖,虽然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但是那时候他希望自己下葬多少能好看一点。
听话,他们要他听什么话,他不过一心寻死罢了,他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受这种苦。
他实在坚持不住了,直直地向地面上摔了下来,但是好像并没有撞在冰冷坚硬的石砖上,当他醒来的时候,好像日头已经西斜了,晚霞从窗子里洒了进来,将一切都映得温柔而旖旎。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床边,小几上放着水盆和手巾,手巾拧干了放在了一边,好像用了很多次,他抬起手来把手背贴在了额头上,果然不热了。
他试着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正赶上那个少女端着药碗走进来。
“殿下。”他轻声说,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药碗上,“这不合礼数。”
李青一是君他是臣,虽然在从前可能没有什么人把这个小公主真的当回事,但是他愿意叫她殿下。
李青一愣了一下。
她静静地把药碗递给了他,然后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
“听说赵将军的家人没有连坐。”她认认真真地说,“他的愿望实现了。”
杜毓文捧着碗的手略微顿了一下,对于李青一来说,也许这个消息是最要紧的。
他的遗愿实现了,比他吐出来的秘密要重要的多。
他没有说什么,埋下头去喝着药,“那真的不错,不过他也只是贻误军机,没有做什么,家人照理不会连坐的。”
李青一点了点头,“那就太好了。”她真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