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有孕后,沈岁宁变得谨小慎微,她依旧疯,但尺度拿捏有度,不再有伤己之举。
她小心翼翼护着肚子,不敢让任何人靠近,不敢让任何人察觉,饮食上更为用心,入口之物皆以清淡温补为主。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躺在榻上,床帘低垂,隔了一方平静的天地。
她卸下女疯子的外壳,露出柔软的本真。
她将掌心轻轻贴在肚子上,想感受一下小家伙的存在,可一个多月的肚子依旧平坦纤瘦。
她双眸含着温情,眼角眉梢露着喜悦。
这个孩子,是她与季景澜在这个世上仅剩的牵绊,是他们血脉的延续。
共同的,她和他的。
她情不自禁笑出声,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像谁多一些。
也不知道季景澜知道自己当爹了,会不会同她一样,心怀期待。
沈岁宁垂眸,敛了神色。
也不知道,他是否抵达圣京了。
醒来后,是恨她多一些,还是想她多一些呢?
还是恨多一些好,越恨她,越能好好活。
活得比她好。
*
转眼已到九月底,萧渊祁见她情绪稳定,心下悦然,又闻她午膳用得好,他细细问了哪几道菜用得多,回头便赏了御膳房的人,原本战战兢兢的御膳房对灵犀宫的饮食更为上心,变着花样讨人欢心。
哪怕多吃一口,御膳房的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翌日,萧渊祁下了早朝,随意用了几块点心,便往灵犀宫走。
他已有半个月没有和她说过话,好几次想见她,都是在夜里,她睡熟了后。
沈岁宁正在花园中捡银杏叶,黄澄澄的叶子洒了一地金黄,抬眸时,便见萧渊祁站在不远处,隔着灿色望着她,目光缱绻。
仿佛他们依旧年少,没有经历日后的龃龉。
可仿佛,永远是自欺欺人。
再美好的年少,早就随着矛盾和纷争,变得面目可憎。
沈岁宁眸光顿时趋于冷淡,宫人们行礼退下,金黄的银杏树下只剩他们二人,遥相对望。
“你……”
萧渊祁首先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我听宫人说,你这几日状态恢复很好。”他突然想到某一个夜里,沈岁宁深陷梦魇,泪水打湿了枕头,她无助惶恐,嘴里一直喃喃“母亲”。
萧渊祈笑了笑,许久未见她这般轻松惬意的样子,不由说道:“姑母闹了我好多次,想来看看你,你愿意见她么?”
萧渊祈开口问她,恍然惊觉,他已很久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银杏叶随风飘落,落在他肩头,萧渊祁没有拂开,只是深深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可以吗?”沈岁宁蹙眉,目光游离。能够见母亲,那自然是欢喜的,她不知所措道:“我这个样子,真的可以见母亲么?她……她会不会害怕?”
“不会。”萧渊祈走近她,看了眼她捧着的叶子,从地上捡了一片更好看的给她,“你什么样子,她都很喜欢。”
*
萧渊祈一言九鼎,沈岁宁午睡醒来,便看见了萧淡晚。
萧淡晚眼底含笑,怜爱地望着她,沈岁宁忽而有一丝怔愕,下一瞬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母亲。”
沈岁宁哽咽,肩头微微颤抖。萧淡晚眸中酸涩,她抬手擦过眼角的湿意,笑着点头,“我的明珠,受苦了。”
就像微风吹过田野,抚平了沈岁宁躁动的心。
萧淡晚上下打量着她,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脸,满是心疼道:“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嗯?”
沈岁宁满心苦涩,母亲担忧她不能开解,也不能告诉她,自己虽然痛苦,但理智尚在,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萧渊祁相信,她是真的疯了。
毕竟想骗过萧渊祁,除了真疯,别无他法。
沈岁宁摇摇头,“已无大碍。”她贴着萧淡晚的手心,问:“父亲,父亲怎么样了?”
沈天华昏迷将近两月,身体消瘦一日不日一日,好几次萧淡晚以为他挺不过来,府上连孝服都准备好了。
她望着偌大的丞相府,对着沈天华耳语,求他赶快醒来,儿子和女儿需要他。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话,也许是他还有不甘,奇迹真的发生了。
“黄太医说,你父亲快要醒了。”萧淡晚喜极而泣,“前几天我给他擦手时,看到他指头动了。”
沈岁宁跟着落泪,突又想到什么,赶紧擦干眼泪,退出她的怀抱。
“母亲,您陪我走走吧。”
沈岁宁与萧淡晚慢走在花园中,宫人们离得很远,翘首以盼,想往前又被湘泉和芸娟拦了下来。
“母亲,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二人行至廊亭坐下,见左右无人,沈岁宁开口问道。
“你不用开口问,我知你心里想什么。”萧淡晚叹气,说道:“皇上罚韩由去秀山,给先帝守一年皇陵。至于齐远,他父亲是定国大将军,皇上未能查出他放你出宫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以扰乱军纪之罪,罚了他二十军棍。至于那个负责采买的太监,早已不知所踪。”
沈岁宁垂眸,韩由助她送季景澜回圣京,私放她,被她牵连,这个恩情她一辈子还不清。
而齐远,她也欠他一次。
“季景澜当初找到我,求我帮助他进宫。那日,早朝议事大臣们拖住了皇上的脚步,我亦入宫在太后宫中留他用膳,本以为一切顺利,谁知......”
谁知,依旧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