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那,老将军问你‘怎么来得那么迟’,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你半路去跟了个姑娘,还在庙里遇到了槿国商队的事?”
曹荀拉着沈牧仪站到一个角落里。
离正式开席还有好一会儿,人却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章琅泉将磐石关里,所有和军营能扯上关系的人,都请了过来,诸如什么给岽慕军做临时供给的货商,又或者是什么三三两两的小官。
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没人在意桌子上会有什么佳肴,每个人都堆着虚假的笑面,在交换着人情往来的利益。
“她的事,和这次济塘的内应没关系,不必和老将军说。”
他们站在一棵老树后面,沈牧仪提刀能退万马敌,挥笔可辩满堂儒,但最应付不来的,就是现在这种场面。
万分头疼,以前也没见这章琅泉溜须拍马有一手啊。
“没关系?那你跟上去干什么?何况!”曹荀一激动,声音就大了上去,他连忙朝院子里看过去,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他才再小声地说,“何况,槿国的商队不是也在那?”
自从离开那座庙后,曹荀就各种变着法儿地来打探沈牧仪,为何对那个跟了一段路的陌生女子,态度……那么的亲近?
“行了,你不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吗?”
沈牧仪身上带着一只包好的玉镯,他朝更角落里走了几步,玉镯便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撞在他的腰间。
县令府院子的这角,抬头看过去,竟然隐约还能看到岁明山的一点山头。
两国以涣椽江为界,靠近涣椽江各有两座山头,芦国为岁明,槿国为孤萤。
他望着岁明山,说:“她是……我的故人。”
那时候的孤萤山,青苔漫石阶,雷雨阵阵。
扎着绒绒小辫的姑娘背着药篓从山脚采药回来,她回头看落在后头的男孩,男孩板着脸,脸上不情愿,但手上却老老实实地拿着小女孩硬塞给他的草。
“好啦,别不开心了!大不了待会儿回山上,我偷偷带你去后山找你师父。笑一个吧?算我求你了。”
女孩的杏眼里永远溢着亮晶晶的光,在他年少时的每一次梦里,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都会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梦,叫他在清晨醒来时,怔愣上许久。
或许,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吧?
他想,若是槿国能够安分些,他便可以早点跟萧吟提了辞官,然后再回孤萤山找她了。
有几回在槿国地界,曹荀也会碰巧看见,沈牧仪露出和现在一模一样的怀念神色,他忽然好像懂了什么。
“她就是……就是……”
曹荀“就是”了半天叫不出她的名字,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才发现沈牧仪似乎从未讲过她叫什么。
“我知道她是那个谁了,但……她叫什么来着?”
沈牧仪转过来,他和曹荀抛开在军中的上下级关系,私底下也称得上是至交朋友,此刻他面露苦色,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啊?!”
“那时候我在她面前的性格,实在别扭。她问不到我名字,也就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了。”
“你们那时候……”
曹荀还想再问下去,面朝着他的沈牧仪突然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听到身后有人来的脚步声,马上调整好表情,变成了岽慕军公事公办的那个曹统领。
来人是这场宴会的举办者,章琅泉。
他平日里一副懒散怠惰的样子,众人只当他不勤公务,也着实都没想到,他会弄出这么一场宴会来。
“沈将军和曹统领站在这做什么?快进去坐,马上就开席了。”
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比起院子里衣装整洁的人,章琅泉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鞋边还沾着些湿土。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这场席也该开了。
宴席枯燥,起码对沈牧仪来说是这样的感受,宾主面上各尽欢,听着以章琅泉为主时不时飘来的夸赞,沈牧仪饮下一杯杯应酬酒,赶鸭子上架不过如此。
觥筹交错间,昏昏欲睡的沈牧仪恍惚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
“章县令,这杯我敬你!”那个声音这般说道。
沈牧仪喝得不多,并没醉酒,只是被无聊的宴席勾出了几分赶路的困意,这个声音将他的困意赶走,清醒过来的他转头去看曹荀——曹统领却已经醉酒了。
“曹荀。”
他一边循着声音的踪迹试图将人找出来,一边又去摇已经趴倒在案几上的曹荀,目光逡巡过整个院子,只看到了一片暗棕色的衣角,消失在后院的拐角里。
“曹荀,起来了,有人送上门了。”他低声道。
见他还醉狗似的趴在上面,沈牧仪也手上用了点力,一巴掌拍上他背,直接把人从晕乎乎的醉梦里拍出来。
“啊?!怎么了?槿兵又攻城了?!”
梦里家国安泰的曹荀,忽听见一声如雷贯耳的“啪!”,还以为哪座城池又被狡诈的槿兵攻破,直挺挺地从案几上弹起来。
这声动静把整个院子里的目光都引了过来,还没等曹荀明白过来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底下就有人打趣。
“曹统领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心系着芦国的安危啊,曹统领大义!这杯,我敬你!”
那人说完便仰头饮下杯中酒,曹荀也懵圈地跟着对饮一杯。
杯酒入肚,他侧头便问:“怎么了?”
“等会儿跟你说。”
沈牧仪装作喝酒,用手半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他低声跟曹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