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姝气急败坏,根本没注意到树后的姑娘朝她看来了。
“池霁!说了多少次了,男女有别懂不懂?别动不动就把我当男的一样啊!”
树后的人满眼向往,她看着路上打闹的两个人。小神棍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乌发便用一根素簪挽着,留了两缕扎不进去的发须坠在脸旁。
一转,那两缕发须就随着风飘了起来,鲜活、灵动,止不住的肆意妄为大剌剌剖在那,一股脑吸引着树后的人朝他们迈去。
而路上站着的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崩溃,她呼啦一下开了手中的折扇,边扇着,边气呼呼地走远了。
“欸?欸!柳静姝?!”那一身黑的男子发了懵,连忙追上远去的人,边追还边喊,“柳静姝?你真生气了?不是吧?去年你不是还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吗?怎么今年就变卦了?不至于就因为一年没见吧?”
“柳静姝!欸,你等等我!”
“这么生疏做什么啊?柳静姝!”
两人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
树后的姑娘怅然若失地放下团扇,喃喃自语道:“原来……他叫池霁。”
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霁吧?还真是配他呢。
他们就好像投入湖中的石子,在她如同死水的心里,打破了表面的那层平静,一圈又一圈地泛起涟漪。
她看着自己地团扇,这位从来恪守规矩礼仪,活得一板一眼的千金小姐,忽然在心间长出了一株新芽,新芽叫嚣着要一个不一样的活法。
团扇上绣了一只蝴蝶,由光照出了粼粼翅膀,她仿佛看见蝴蝶从扇面上扑哧出来,在她面前短暂停留了一阵,继而飞向远方,像是在告诉她,自由是何种模样。
烈日下,新芽破土而出,于风中疯狂生长。
她想,我要认识他们。
“这是我们与她的初遇。”柳静姝微垂下眼,正好与趴在桌上的沈牧仪目光对了个正着,她随即弯了眼,说,“后来离开漳阳,我遇见过许多痴缠的人,直至在磐石关碰见叶慧他们,我忽然发现了件事。”
“什么?”
“人大概,总归会被一个与自己身处环境截然相反,想法却又极其相似的人所吸引。”
“所以江挽楼喜欢上了池霁的自由。”沈牧仪肯定地说。
对面的姑娘背着光,他看着看着,忽然就很想剖析一下自己,他又是喜欢上了柳静姝什么,他们又有什么截然不同的地方?
“在他们的关系里,我想,我们可以这么理解。”
她又猛然将沈牧仪拽到了那年夏季,她离开漳阳前的时光。
晚间蝉鸣阵阵,池塘里开满了荷花。柳静姝站在岸边,蚊虫正肆无忌惮地围在她的脚脖子边。
她本可拿折扇去打,但折扇怎么说也是那个人给的东西,她平常爱惜得很,宁可弯着腰用手左拍一下,右打一下。
便在这样躁意乱动的时候,江挽楼到了。
她屏退跟着的人,走到了柳静姝身边。池塘里粼粼波光将月色涟成了碎影。江挽楼望着池水,问:“柳姑娘,你不日便要离开这儿了吗?”
柳静姝一边拍着蚊子,一边“嗯”了声。
“离开这儿后,要去哪呢?”
岸边还栽了几棵柳树,夜里不见青绿,无尽的墨黑将枝条染成了树冠散下来的乌发,垂进池塘里,一摇一摇。
柳静姝想了会儿,直白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或许往渭城走了,又或许调转方向去了芦国,再或者往更远的地方去,也是有可能的,这都说不好。”
“如果想不好要去哪,要不在漳阳多待会儿?”
柳静姝一摆手,说:“不多待了,我来这只是为了舟赛,舟赛既然完了,我便不多停留了。”
“那往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她听出了江挽楼话里的不舍,扑哧一笑,如夏季晚间风:“挽楼,我相信我与你的缘分,会再见的。”
两个人不再多言,就这么并排站在岸边,听着池塘里的蛙鸣,看着荷叶下的月影。
可人只要一静下来,那些烦人的蚊虫便会一拥而上,咬得那些露出来的皮上全是鼓包,柳静姝真不知道怎么就招了蚊子窝了,没停一会儿,就又开始跺着脚驱赶蚊虫。
忽听江挽楼说:“柳姑娘,你和池公子……看起来都好自由啊。”
而柳静姝在心中舒了口气,面上却与平常无异:“这个世间并没有真正自由的人,挽楼,你觉得我们自由,只是因为,你被那些礼教所束缚得太多了。”
她不想说什么沉重的话题,遂挑了个轻松的口子去引她:“比如,你可以不用那么生分地叫我‘柳姑娘’。”
远处的侍女还在张望这边的情况,殊不知她家小姐闻言扭头,簪着的步摇一晃一晃,她眼里像是被碎月连带着星星缀满,惊诧地试探着问:“那我叫你……阿静?”
“有何不可?”
沈牧仪听着柳静姝娓娓道来,似乎他就站在那个池塘边,看着小姑娘一步步将另一个女子拽出封闭的蚌壳。
他似乎能看见,那个晚上,她意气风发,身着素衣,反倒一身华气。
他学着柳静姝的语调,轻声道:“有何不可。”
对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意外,下一秒,她笑了下,又接了一句:“是啊,有何不可,不就是称呼?我今日可叫柳阿花,明日又可叫柳阿草。”
“称呼、衣着、面容,那些都只是人活在世上的伴随物。”
“能证明你来好好看过这世间的,应该取决于你有多少开心,而不该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