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萧吟说‘四季以春为头,昼夜以晨当时,万物皆以光明为起始,人自该携善念临世’。”
他一口气悠悠道出许多,池霁安静听着。
“先生赞许了他一下,又问我,我说‘许是恶念吧’。”
“先生问我为何是恶,我那时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人真的可以在顷刻间就踏上黄泉路,支吾说不出具体,直到开春那时,我看见沧州的景象,忽然就明白,该怎么答先生的话了。”
月下羊肠小道,这两个因为柳静姝才结识的男人,在这一刻,或许才真正成了朋友。
池霁还依稀能记得,当时沧州的人给他来信,信上写着一句:满地残肢,血染春溪,鬼城。
而他将信烧了,闭上眼静默,心想着再不重蹈覆辙,再不重蹈覆辙。
沧州城外的少年驾马迟来,闲茶酒肆里的浪客无言烧纸,彼时五人四散各地,一个佐着春意寻着所疑,两个各困金窑一无所依。
而那城人终究死在了万物复苏的春季。
风吹啊吹,染着血的春絮越过这山那山,临了落在遥安皇城里的檐兽上。
遥安那时下了雨,大概是沧州的百姓太不甘,借着天雨在哭泣。
又或许,在跟他们的君王说,王啊,你错了,春前有寒冬,晨前有寂夜,婴孩未出生前带的,应该是恶啊。
“你四处游荡,应该会碰见过这样一个场景。一群孩子里,其中若有一个先天带了点儿弊病,其他人里边,必定会有一个打头做些事来嘲笑他,而后其余孩子或多或少,都会做些事来随大流,想让自己不成为最特殊的那个。”
“谈柯为人,就是那个打头取笑别人的。”
池霁再不说话了,他忽然就很想世上真的有通天梯,他好带着家伙爬上去,撬开那些窥探世间人的神佛,问问他们,你看,这世间真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会掰开他们的眼,让他们睁大了,好真正看看底下。是哪些人穷极一生,也只得了几两碎银,又是哪些人生来好命,承蒙着前代人烧杀抢掠来的,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醉卧温柔乡。
又是哪些人,拼劲全力救济了旁人,却在霸权下,个个成了刀下亡魂。
羊肠路很短,短到沧州空城的血还没流干,行侠仗义的剑还没耍完,他们就端着绯汁醉虾到了柳静姝的门前。
“池霁,去敲门。”沈牧仪下巴一扬,说。
随后“叩叩”两声,门开了。
门里的姑娘耷拉着脸,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两人,然后后退一步,给他俩腾了空间。
绯汁醉虾落了桌,蒸汽氤氲了柳静姝的脸,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定在她面前,看她拿起筷子,然后夹了一只慢慢咬。
趁了夜风,早已没刚出锅时那么烫了。
只是这屋子里,还是没人先说一句话。
半晌,就在柳静姝开始夹第三只的时候,沈牧仪开口了。
“咳,是不是还和以前味道一样?明早还想吃吗,我看着时间起来去把东西准备好,要还想吃的话,就让池霁帮你下锅。”
柳静姝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转移了,这方滞默的空气终于得以流动,她顶着烛光问:“你要去哪?”
他那层假皮贴得严丝合缝,但是人还是那个人,半点少年无赖,半点将军沉稳。
纸条还在他身上,他抽出来,说:“别人好心送来的提示可不能浪费了,我得去看看这荒坟里有什么。”
池霁忙趁着现在搭了句话:“欸,小神棍……那你呢?”
他堆起一个假笑,讨好的样子不言而喻。
柳静姝把自己关在房里,其实想了很多,她想过为什么疏门烟客一定要她找到池溯,又想过为什么池霁能知道这些。
但是兜兜转转,她都回了自己一句:不要去深想了,有些东西,想让你知道的时候,它自己会来的。
脖子上那短了一截红绳的玉指环贴纸她的皮肤,便像是由它安抚好了这个有些迷惘的人。
她恶狠狠地一捏筷子,凶巴巴地对着池霁说:“我去摆摊!”
“去哪儿摆?”
“江家门口!”
“哪儿?”
“江家!”
她还是放心不下江挽楼。既然自己的事乱成了绳团,那就先将它搁置了吧。城外那个老伯只告诉了个谋反,可文臣究竟如何才能谋反?
她得去打听打听。
“我也去,我也去行不行?”
柳静姝不理他,一下给自己塞了两只,一边一个,鼓囊囊的,嘟囔着:“爱去不去。”
沈牧仪哑然失笑,不管过了多少年,她还是跟在山上时一模一样,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