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湿冷,阴风阵阵。
宋翊仅着一袭单薄的中衣裤,手脚俱受铁链所缚,悬于石墙两侧。除去右肩旧伤,肋下、双臂,又添了几处伤口,皮肉外翻,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他低着头,忍受着四肢不住散发出的剧烈疼痛。恍惚之中,听见眼前传来一声门响,抬眼便看见影无双与尾闾二人跟在雷昌德身后走了进来。
“哎呀哎呀,你们怎么把他伤成这样?”雷昌德故作心疼之态,拿起扇子在尾闾头顶狠狠一敲,指着宋翊说道,“你看,这副模样,就算他肯回心转意,哪还有力气替我去杀人呢?”
“雷掌柜,我倒是有个法子。”影无双阴恻恻道,“不会损伤经脉,影响武功,但却能让他痛不欲生。”
“说说看?”雷昌德道。
“您稍等。”影无双说着,便即打开暗牢大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转而来,手中多了几枚铜钉。
宋翊瞥见此物,心下立时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影无双拿起一枚铜钉,走到他跟前,道:“听闻宋少侠一身傲骨,就连被蘸了盐水的皮鞭抽打,也不叫喊一声。不知您可体会过穿骨的滋味?”
“随意。”宋翊闭目,对此颇为不屑。
影无双不言,捏起一枚铜钉,对准他右臂,猛力扎了进去。铜钉穿透皮肉,径自刺入骨中,发出刺啦的摩擦声。宋翊顿觉一阵钻心的酸痛感传遍全身,不觉咬紧牙关,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
“哟,还真的不出声呢。”雷昌德看戏似的凑过脑袋,啧啧两声道,“果然是条好汉呐。”
宋翊别过脸去,毫不理会他的话。
“继续来,我看他还能撑多久。”雷昌德道。
影无双如法炮制,将另一枚铜钉穿入宋翊左臂。宋翊隐隐约约听见了骨皮碎裂的声响,只觉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一般,却仍旧不发一声,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几欲将牙咬碎。
“我说宋少侠,你也多为自己想想,这年纪轻轻的,多少好玩的事都没享受过?何必认死理呢?好好跟着我,不会吃亏的。”雷昌德道。
宋翊深深低头,大口喘息着,试图缓过气来,却依旧不肯多看他一眼。身上单薄的中衣,已被汗水浸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影无双微微弯腰,两掌并用,将剩下的铜钉入他双腿。宋翊只觉两膝发软,身子陡然向下坠去,又因铁链拖拽之故,悬在半空,再度唤醒了双臂的创伤,发出第二次剧痛。
他双手握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调整气息,沿四肢经脉流向铜钉创口,几枚铜钉嗖的一声,同时受他内力所震,迫出体外,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影无双本能退后一步,垂眸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四枚铜钉。雷昌德看傻了眼,指着宋翊对尾闾问道:“都伤成这样,还能有这能耐?”
尾闾阴沉着脸,目光飞快从宋翊身上扫过,冷哼一声,道:“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真要有本事,也不会被几条铁链给困住。”
“好,好,”雷昌德面色骤冷,盯着宋翊说道,“不过没事,伤口已经在那儿了,你就好好享受吧,看你还能撑多久!”说着,一展手中折扇,哼着小曲转身走出暗牢。
宋翊垂眸望着地面,看着照在地上的光影因石门的关闭,渐渐变成一条窄长的细缝,又陷入彻底的黑暗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送苏采薇出城时,起初还怀有期待。但事后回想,又觉得希望越发渺茫。就算还能脱身,未来亦已不可期。等待他的,只有为期一生的抗争,或是彻底的堕落。仿佛他多年以来,一直游走在险峰上一般,稍有不慎,便会跌下黑暗的深渊。
宋翊忽地想起,在七八年前,曾经有只白兔不知因何缘故闯入鸣风堂内,那时秦秋寒带着两名弟子在外历练,其他几个同门师兄弟姐妹,也都还是孩子,苏采薇当时整个院子里,最为跳脱的一个,便带着好几个兄弟姐妹追逐那只兔子,试图把它抓到。
他不喜欢热闹,但出于孩童天性,却也好奇地站在墙角张望。
“小兔子,你从哪跑来的?”苏采薇成功逮住兔子,抓着它的两只耳朵直直拎了起来。
白兔抽动着鼻子,极力挣扎。
“师姐,”宁缨揉着兔子脑袋,说道,“它好像很怕我们。”
“这兔子这么肥,不如炖了吧?”当时还是个小胖子的刘烜说道。
“你就知道吃!”苏采薇瞪了刘烜一眼,道,“再肥也没有你肥,炖了你还差不多。我要养起来。”
“兔子有什么好养的?又活不了几年。”刘烜嗤之以鼻,“真是小孩子。”
“你说什么?”苏采薇转身便要揍他,捏着兔子耳朵的手也下意识松开。白兔跳在地上,没命似的奔跑起来,却好巧不巧,一头撞去了宋翊所在的那面墙下,摔了个跟头。
宋翊好奇俯身,把白兔抱了起来。
“给我给我!”苏采薇朝他冲了过去,不由分说抢过白兔,转身跑远。
后来,那只白兔又怎么样了?
宋翊如是想道。
他因各种缘故,与坤字阁一众弟子交集甚少,只依稀记得在那之后,除了一开始的几个月,便很少再看见苏采薇把那只白兔抱出来。
同在一个屋檐下,竟生疏到这种地步。宋翊忽感怅然。
若能重来一次,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踏出那一步?至少他现在已经知道,苏采薇只是凶悍,却并非不近人情。
暗牢里没有阳光,被关在这里的宋翊,看不见外面的的天空,也不会知道今日是个怎样的好天气。
晴空万里,碧青如洗,飞鸟掠过远天,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萧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