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3日 星期日 小雪转多云
今天是无头绪的一天,我脑海里充满了一种声音。
它轻轻的敲打我,让我无暇顾及所有。
王佳然一如既往的陪着我,但我又说不出话来,我没有怪他,只是不想说话。
晚上,我爸缓缓的推开了我家的门。
他蹲下身来,伸开双臂,像小时候我学走路踉踉跄跄扑进他怀里时动作一样……
我在角落里,早已忘了奔跑过去……
我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也不再是随时要爸爸妈妈抱的年岁。
我爸分明衰老的脸上带了愁容。
他眼里含了泪,站起身向我走来,嘴里轻轻的哼着我童年听得最多的歌谣:“一个丁老头,该我俩小球,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一还还咧个大鸡蛋,买咧三根韭菜,花了三毛三,买咧一块肉,花了六毛六......”
我有些恍惚的回过神,眼泪便汹涌……
他说:“运儿啊,你爱吃的肉丸子,呐,你看。”
他摊开塑料袋,有一颗老泪再也含不住,顺着眼角到纵深的法令纹流了下来。
也只有我爸,还记得我小时候因为肉丸子摔在了煮好肉的大盆里。
我站在那里,只管泪流满面......
王佳然说:“原谅我不得不把爸叫过来,我无能为力,给不了你缺少的亲情那个角。”
我说:“爸,我想吃你做的青椒肉丝面。”
我爸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说你到底随谁呢?
我不知道我爸指的是爱吃青椒肉丝面还是我的性格?
又好像是在问他自己。
王佳然说:“我带孩子回奶奶家玩会儿去。”就抱着孩子出了门。
我爸摸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我靠着他那还很结实的肩。
我爸的手有些颤抖,他说:“运儿啊,对不起,在你高考那年。”
我爸还未说完,眼泪就划满了他饱含岁月的脸,无声无息。
“对不起,那年我没能在家,没能陪你度过你难熬的日子,早就想说,对不起啊我的女儿,原谅爸爸。”
他已经止不住的呜咽起来,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带着藏了这么多年的自责。
我红着眼睛帮他擦眼泪。
久久的,我爸的眼里含着浑浊的老泪,抚摸我的头,一下两下……
这几年,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粗糙,手上的老茧也越来越厚。
相反的,身板却一年不如一年。
但是他看我,依旧是满眼的慈爱:“运儿哪,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看开些吧。”
我终于使出了很大的力气张开嘴,我说:“爸,生活太难了。”
我爸抱过我,哭的呜咽。
他说:“女儿,生活本来就不易。”
我终于肯,声嘶力竭的,放开了声音大哭,像小时候一样。
哭的不带任何感情,哭的用尽了力气张大嘴巴。
把这些年,那些事,某些情,都放在了泪水里,任任何情绪摊开来,任所有的思想一刀一刀宰割。
多少年了,我从没这样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很久以后,当我渐渐平息,我爸用老茧的手给我拭干泪水说:“今天,我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见我不答话的瞅着他,他拍拍自己的腿,示意我把头放在他腿上。
然后他叹了一下说:“我是奶奶家里的老大你是知道的,但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你可能不知道。”
他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特别特别的长。
并且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我娘,你的奶奶,在生我以前,家里有两个襁褓中的孩子,一个是因为生病,高烧不退,夭折了。
另外一个,在生我那年闹天灾,粮食颗粒无收,也食不果腹的饿死了。
我惊讶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爸,那样的年代,那样的孩子,太......
是啊,那会的人们生活条件太苦了,刚解放没多久,天灾人祸啊。
后来,我被你爷爷奶奶带着从东北回了咱们老家稳定下来。
之后有了你大叔小叔,大姑,小姑。
那个年代,经历的生死太多了,你奶奶还是照样挺了过来,没办法,人啊,得活,拼了命的活。
我为之震惊,生命在一些伤痛面前,忽然觉得根本不值一提。
我爸笑笑: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的人们,有的是劲儿。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和村里几个年长我几岁的小伙子,推着手推车徒步一百公里去别的村修水库,搬石头,扛石灰。
为的是那干完活用筷子插一串掺了白面的玉米面馒头和炖白菜。
我总是抢了先的,把饭盆第一个递到拿饭勺老乡的手里。
因为浮面儿上的汤里总是会泛着点点的猪油星子。
能吃上那一点猪油星子,就算是太有福气了。
十五岁,我去东北你爷爷的老舅子家,跟他们家的哥弟们去林子里伐木。
被锯子割掉了右手小拇指上半截。
感觉只连着一点肉,我就用左手使劲儿摁起来往林子外的小诊所跑。
血流到了胳膊肘的地方,但是我忘记了疼。
到村里的时候,血不流了,胳膊地方的血也凝固了。
我晃晃手指头,它竟然自己接上了,我捡回了一条手指头,只是没有以前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