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回事，这是两回事。”
安娜觉得自己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一拳打在了空气上，正思考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合适，或者干脆找个借口走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门响。哈维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安娜的肩头，安娜也转过身去，刚看清是谁，便唤了一声，与其说是招呼，不如说是求助：
“伊凡！”
伊凡一手揣在兜里，从阿比盖尔的房间闪身出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刚刚那把游戏应当赢得很痛快；不过，只向两人看了一眼，伊凡就敛去了原来的神色，平静地走向他们：
“啊，很高兴见到您，哈维医生。”
接着，他又拍拍姐姐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说：
“该回去了，安娜，洋蓟得在今天种下去，不然赶不上收获就要入冬了。”
“……好，”安娜看看伊凡，又犹豫地看了哈维一眼，“那我们走了，医生，再见。”
慢吞吞地走出两步，她又扭过半边脸来：
“不管怎样，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伊凡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自顾自向前走着。安娜快走两步追上了他，完全忘记了刚刚要找卡洛琳的借口，留哈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身后的聚会终于停止，一声夹杂着抱怨的感慨飘进了他的耳朵，似乎很遥远，但无比清晰：
“……要是我知道今天这套操这么累，我就不搽粉了！瞧瞧这一脸汗，我的妆容全都冲掉啦！”
一滴汗在他额角凝结，滑到眼角，又顺着那里的细纹渗开，他不由得摘掉眼镜揉了揉眼，感到自己的关节有些僵硬。
“那确实够尴尬的，但你也不用太自责，这个尴尬的头不是你开的。”
“怎么说？”安娜将信将疑地斜了一眼伊凡。
“遇到尴尬的事后解释是没用的啦，”伊凡耸肩，“不如说会让情况更尴尬。如果他遇到你之后什么也不说，只是和你打个招呼，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对吧？”
“好像是这样，但……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呢，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
“老实说，我也没见过他那个样子，不过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你不仅撞见他参加这种异性的聚会，还看到了他那么窘迫的样子，他自然没办法摆出平时专业而可靠的医生模样。”
“这样吗？”安娜咬咬嘴唇，“好吧，我明白了，我在都是异性的场合也会尴尬，但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了。”
“你是指我过生日那次？不一样的，”伊凡笑了，“相信我，在身处异性之中的时候，男性和女性的感受绝对完全不同，而对于哈维来说，肯定更加不一样，他毕竟是一位……一位……”
“一位受人尊敬的医生？”
“是的，更不用说他被你看到的时候是那副样子，我的天哪，简直像不小心掉进了温泉又被拎出来一样。”
“我真的没有恶意，他怎么会那样想我呢——希望他不会怪我。”安娜没有理会伊凡的评价，咕哝了一句。
“你说你，刚刚不还在埋怨他吗，怎么这会儿又开始内疚了？”
“那会儿头脑发热嘛，现在冷静下来了，然后就觉得……还是我不好。”
伊凡微微皱了皱眉头。
平心而论，比起现在，他更认可安娜所谓的“头脑发热”。明明已经当着那么多人跳舞跳到浑身湿透，反过来还要担心一个人把这件事往外传，这怎么想都有些不合逻辑；更何况，安娜绝不是对这类事情津津乐道的人，就算别人不清楚这一点，他哈维也该清楚——他是这镇上最熟悉她的人之一不是吗？
话说回来，她这种对他人想法的过度关注似乎也不是头一回了，伊凡摇头。好在经过大半年的劳作，这种事情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上次见到安娜这幅样子，还是她在沙漠矿井急切地抓住他的袖子，告诉他自己好像忘了抚摸某一只奶牛。
很合理，医生和奶牛都是草食系的。伊凡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双关冷笑话，嘴角不由得动了动。
唉，算了，一旦安娜陷入这种情绪，就没人能劝动她了，倒不如帮她想想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至于更深层次的心理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我是觉得这不是大事，”伊凡拍拍她的肩膀，“说不定哈维那时候也是头脑发热呢，等你们都缓过来了，你去找他聊两句？再不行就……送个小礼物？”
“好吧，你应该是对的。”安娜的眉头略略舒展，“我这两天可能要捋捋这件事……”
理性的思考暂时驱散了感性的愁云，伊凡的心情也轻松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对于哈维的反应，伊凡并不感到奇怪。在安娜向他描述事情经过时，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评价确实稍显刻薄：哈维跳操时的样子一定显得不大聪明；而哈维自己肯定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在安娜面前如此窘迫。
但仔细想想，事情或许并不像哈维想的那样。伊凡看看安娜，凭他对她的了解，她的复述里并未透露出任何轻蔑或嘲笑，倒不如说，这看似丢人的场面反倒让安娜更加为他上心——这可真是他无心插柳了。
想到这里时，伊凡觉得有什么在记忆深处闪了一下：他好像在不久前的什么场合发表过这样的感慨。
嗯……什么事来着？
“哦，那边有个蘑菇。”安娜突然出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上了公交站南侧的小路，农场里动物的叫声已经隐约可闻。伊凡跟着安娜绕到一棵橡树后，看着她捡起一个伞盖裂开一道小口的蘑菇。
“好家伙，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眼神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