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静默后,陈承烈突然冷不丁的吐露出个名字。
沧澜猛然侧首,神情一微顿却没讲话,大脑像是在有意识的高速旋转和消化他说的三个字。很快,她就平淡下来了,心中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伤,感觉自己像是被最亲最信任的人骗了一样,骗了整整十七年。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十二年。
她叹了一口气,静静道:“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在那条街上?”
陈承烈似有察觉她的不对劲,于是简单回忆了一下,然后缓声道:“我本来不知道他,只是猜测罢了。大概在七年前东齐国突然来了个老道,鹤发青颜,很是仙风道骨。他在宫里说了一堆故弄玄虚的星相国运之话,皇帝听信了,倒是十分罕见。后来发现,他并不只是一个会跳大绳的,身上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他身上的罡气十分清正精纯,与你身上携带的别无二致。”
“然后呢?后来呢?”沧澜追问。
“走了。我就见过他一面而已。”陈承烈答得简快,像是不想再去回忆。
陈承烈一向不信这个,更可能觉得那老道是在装妖作怪。
——鹤发青颜,仙风道骨。该不会真的就是师父罢?沧澜忍不住的想。
不对,他怎么会来这?他一向不喜踏足尘世,更何况是给皇帝老儿讲什么星象?这是在干什么呢,又有什么用呢?
然后就过了两年,他就不辞而别了,突然就这么走了,什么话都没留下,直到现在,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为什么要这样?像是完成了一件不怎么重要却又必须要做的事一样,风轻云淡的来,又风轻云淡的离开。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二年,但他却给了沧澜许多秘诀,如父如母一般带着身边谆谆教导,甚至可以说不厌其烦,更是愿将一切都倾囊相授与她,只是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沧澜短暂的陷入了某种飘忽的失落之感后,忽然深吸一口气,将胸脯里的一些无法消释的东西暂时去了去。关键还有下半句没弄清:“你还没说,是不是大街上的那一次?”她话音一卡,“要不,就是东宫那回?”
陈承烈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好像多少能体会得来。他也拜了师,虽然感情不多,他那个师父,不大好说。
他像是不忍般的压下一些声音,但是语气还是没变:“不是,是我初见你时就记住了。你身上有一股极其清冽刚猛的气流往外泄,只是普通人觉察不到。凡是练功学艺的都知道,走在世道上哪个都会藏一手,偏偏你不会。你的潜息术练的也敷衍不周,你只要稍微一驱使,身上的灵力便能被人感触的到,藏都藏不了,加之你现在的境遇,实在是凶险。”
沧澜蹙起眉,好像根本没看见他眼里有啥,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却有种被人彻底扒光了一样,这种感觉很不爽。这人刚救了她不久,甚至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多少交集,根本不熟,现在竟然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自己的缺点。如此细致入微、毫不留情,恐怕她练的什么诀他也早就猜到了。
真够离奇古怪,他之前从哪见到的自己?善会窥察?嘶,她怎么从来都没注意过?她有见过他那么多次吗?以前的以前见过吗?她不会失忆过吧?
见微知著的本领是行走道上的人必备技之一,师父不是没教过她识人识相、探人底细的戏码,这种机巧她怎么会不感兴趣呢。只是学了却无用武之地啊,她也没出过世,等来到了一片陌生的领域后好像也没放在心上,这相当于跟游玩似,本能的会选择忽略或忘记。
因为本就是萍水相逢,见了一面,是好是坏的反正再也不见了,对方是谁、长相行迹如何,这有什么所谓的?
好在沧澜天性机敏,这玩意重拾起来也快,虽然那时候是在东宫里才意识到的,但同样也把他看得七七八八,从看他的身上来看,十有七八也是高人传授,哪位她就不想说了,彼此彼此罢。
迟钝吃亏是一时,事后能够反应过来,只当是教训了。
但是,要说不懂得保护自己呢,她认,以前在故乡确实是肆无忌惮的,出了门,还是洋洋洒洒的,也不能说没有,有意识,但真不多。
在温室安逸里待长了,就会让人有种错觉,觉得一生都不会碰上大风大浪。哈,谁知道未来哪天你只是摔了一跤呢,还是直接国破家亡、亡命天涯呢。
嗤,沧澜突然被自己的冷笑话给笑到了。
沧澜不自觉的咬起牙关,心里黯然的堵得慌,带点可怜不值当的伤心又为自己感到愤愤不平。她还没被外人这么评价过,听起来缺陷多得每一条都能要她的小命。如果放在以前,她可忍不了。
以前,无论师父教什么说什么,武艺功法上,她都可称得上一点就通,约莫着有那么几分计量的天赋,自然能心满意足的称得上别人的由内而外的夸赞,不止一点的飘飘然。
但是,一切境况都不同了。俗话说得真对,实话难听却是很受用,不仅以前的缺点要害她要改,现在还要拖着个漏的像沙子似的病躯。
头撑磨盘、脚陷淤泥,真是难上加难。沧澜点点头,和颜悦色的全收下了,语气颇有些强为欢笑:“多谢世子提醒,这些我都知道。”
良久,陷入沉默。
陈承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自顾自的饮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书房里的那种特有静谧感又来了了。
沧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像故意似的,但她不想忍了:“方蓉告诉我,飞蝠门的人来了,你那里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比如说,来找我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承烈就顺手搁下了茶盏,神色略显惊讶:“找你?是什么意思?”
沧澜有些不耐,觉得他在明知故问,故意藏一半露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