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吃饭的那天。江美茹携江沐一起来餐厅,黄琴梦应酬得很周到。
颂祺只是恹恹的。
江沐看起来是只要人观赏的样子,只有在卫生间遇到颂祺时说了:“我妈说你妈傍上一个老外,是个大款?他怎么都有五十岁了吧?”
颂祺正用手挤洗手液的鸭嘴,一怔:“我不知道。”
“我妈还说没有爱的婚姻是长期□□。她觉得你妈很可怜。”江沐轻亵地笑了一声:“也许那个老外有六十岁,这样你妈就可以专候他死。”
颂祺觉得森然。再转回餐桌,又是无比的祥和。两个戏剧化的脸谱,一个美,一个丑,亲热得简直要化在一起,不用联想也可以看得到她们从前要好的样子。一转背却把对方贬得不成人。
“那很可以的呀,他还专陪你回来。”江美茹夸赞她所愿望的那五十岁老男人,“还很年轻吧?”
黄琴梦笑着摆手,亮出钻戒:“不年轻了,大我八岁。他中文很好呢。”
江美茹笑得开了:“大八岁好呀。会疼人!他有孩子吗?”
“离异过。孩子跟他前妻。”
“哦。那怎么不把颂祺也带过去?出国多好呀。”
黄琴梦凝固了笑:“毕竟国内教育这样,哪是一下子改得过来的。还是以后再说吧。”招呼江美茹吃菜,“也是他太忙了,走不开,下次吃饭一定拉他过来。还是你家老江好!生意越做越大了吧?瞧给你阔的!”
江美茹只作神秘地微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对话渐渐呈现出一种老态。诉说自己,相互间又都防范着,评论别人吧,没有这样一个中间对象。只好埋怨菜上得慢。
江美茹忽然把话锋拨到颂书诚身上:“前几天我见颂书诚了,啊哟,过去挺精明的人,如今怎么沦落成这样?”
黄琴梦马上冷笑:“男人在外面的看相,还不是取决于他找了个怎样的女人。这么多年了,我真是——瞧瞧阜春那张四喜丸子的脸吧!也不知道从哪个深山里翻出来那样一条货!我真是不能想,跟他那几年我真觉得是糟蹋了我自己!”
江美茹马上一盆火似的:“那阜春好不涎脸儿咧!为了钱坑的亲妹妹离婚了真是!我可是听说了,她妹妹前脚才出民政局,她后脚就拿那些钱买了房子。不然你以为他们那新房怎么下来的?也就颂书诚那没品的才要她,我倒是听说颂书诚那院子有拆迁的意思,好像能赔不少钱。”
“赔再多钱有什么用,贴上那么个铁扫帚,有钱也没钱了!”
两人一拍即合,并预备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颂祺只是刺恼,颂书诚沦落成这样黄琴梦不是没有责任,并且他还爱着她,黄琴梦怎么能!
没办法再听下去了。颂祺借故上洗手间,出来就不打算再回去。
大厅里,陈幕升用手顺滑过餐厅楼梯上的雕花,问走一边的顾井仪:“想好没有?回不回?”
“说实话,不大想回。”顾井仪嗐了一声:“回去了家里也没人。”
“你当时接这单的时候可爽快得很啊,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你让我们找谁去?”
“我再想想,在这儿也不是不行。”
陈幕升相当意外:“到底为什么?”“还是你有对象了?就上次那姑娘?”
“哪儿跟哪儿啊。”
陈幕升递烟给顾井仪,顾井仪接了,点火抽了几口,终于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上那姑娘了,你说我要是现在回去,会不会凉啊?”
陈幕升笑了:“喜欢就去追啊。你还怕没人要啊,是个姑娘喜欢你不很正常吗。”
“她还真跟别人不一样。”
两人跨下最后一级楼梯,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白色大理石地板光滑得像镜面一样。
这样的环境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真是不容易。
陈幕升才指了一个地方,顾井仪马上把烟丢到地上踩灭了。
那不是颂祺吗?
“诶,我身上有烟味儿吗?”顾井仪推推陈幕升。
“好像没有。”陈幕升嗅了嗅,“你不至于吧。”
顾井仪不耐烦,“一会儿再说吧,先走了。”
陈幕升笑骂顾井仪一句,眼神忽然动了动,“我有个想法,一会儿咱再说。”
顾井仪走近,颂祺还是旁若无人地坐着,她背对着他。
这样适合打招呼吗?顾井仪忽然觉得四壁的灯光倾注如目光之雨。
万一她是在那里掉眼泪呢?可又不能不急。
终于他还是搭讪着上前,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颂祺?”
原来她并没有泪容,就只是枯坐在那里,却有一种等雨停的心情,声音也潮湿:“是你啊。”
“我和朋友来这儿吃饭。陈幕升,你见过的。”他浅坐下来,眼睛也不便朝她看,“怎么了?”
“没事。”
“没事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我妈请江阿姨在这里吃饭,楼上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房间里对话那样窒息。
顾井仪提议:“那还不如出去走走,空调吹得人也不舒服。诶?你今天很漂亮呢。真的。”
是黄琴梦硬把她装进洋装的。但他这样说,她很觉得动听,问:“可是你不是还有朋友吗?”
“吃饭的又不是只有我俩。”他踱步到她右边,用一种轻快的、又有些恋恋的调子:“走吧?”
像是明知她不会拒绝他一样。
路上他们吃着炸鲜奶,今晚的街道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长。并不是无生意,而是有情的,如桐花万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