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使唤得团团转,“行了,不就一次没考好吗?舅舅相信你!快别挨你妈说了,大宝在楼上呢,帮舅舅看他做功课去。”
转头又说教起黄琴梦:“你这不是自找的气受?一个女孩儿,书念得再好,将来能指望什么?妈在厨房忙得手脚洒不开,你倒悠哉,还训起孩子来了。”
黄琴梦最恨他这点,最恨男人这种理所当然的臭毛病。她坐直,端着胳膊,连声冷笑:“你怎么不去?天天夜睡到明,明睡到夜,老婆洗衣,老妈喂饭,工作工作没有吧,还动不动就向老爸伸手要零花钱。谁有你悠哉?”
说毕,两人的眼睛一齐瞪了起来。四个眼珠串成线一样挤来挤去,只是不做声。
姥爷来了,他也不比儿子强到哪里去,一样盘踞在沙发上;一个摸香烟,一个掏打火机,在客厅里吞云吐雾。他们一味强调男子气概,所以大声;呼这个,喝那个,谈政治,骂政府,凡是便宜轮不着他们,他们就不满;凡是贪便宜得不到满足,就更要生气。家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枯槁憔悴,更没有一个不这样肯定地接近于一个动物,因为照他们的说法,女人不为家庭牺牲,叫败家;领出去,又太没面子。于是日日孵在家里,挑剔长短,这也不顺心那也不顺心——唯一知足的是老黄家又添了一个孙子,男孩子将来是不愁出路的,因为“一个人只要脸皮厚,这辈子总会有点出息的嘛!”
老头子日日把两个孙子唤到跟前,声音像海浪,一声比一声长,欲舔个满怀;孩子到了跟前,摸摸头,亲脸蛋,爷爷长爷爷短要零花钱。他给起来没数,眼也笑花了,手一挥:“去玩吧!晚上让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孩子们跑远了。而黄琴梦永远有气,因为她看见自己背着七八岁的舅舅,上街买糖吃,结果一颗没吃到!她还看见姥爷弄来一辆三轮车,先抱舅舅上去,她很高兴,荡开双臂,结果他兀自蹬起三轮车,要她在后面追!再说,正是他们把她嫁给颂书诚的!想到他们和他一样,出了事便往女人身后一钻,气也不敢出,还不如永远死了,现在就这样大声!而妈呢,诉起那些委屈永远只知道哭!
她冷眼观觑他们,他们自私又狭隘,论起别人总是一套一套,一到自己,就有无数的循词。电视机总是为他们开,饭菜端上桌,他们埋怨女人做饭不精细,不是油太少就是味道太咸;撂了筷子,吃的比谁都多;拍拍肚皮站起来,朝卧室床上一倒,不足十个数,就鼾声如雷。
啊!这些男人!
她马上起身,噔噔噔上楼。见颂祺面朝墙坐着,不由得没好气:“呆坐这里干什么?还等着人请你去吃?”
她收拾桌子,女人们都上桌了,颂祺只是不下来。
舅妈要大宝去催,黄琴梦嗤:“管她呢,本事没有,脾气怪大!”
一面抱起二宝,哄弄那孩子,“还是二宝乖,是不是?你和哥哥谁乖?”
舅妈叹气:“大宝才是被惯坏了呢。都高三了,天天只知道打游戏,一说就瞪眼睛,我看他干脆不要考大学了!还是女儿好,像颂祺,又听话,成绩又好。”
黄琴梦存心要给颂祺刺激受,沸腾了声音说:“她?算了吧!你没看见她的成绩单,气得我——我早说读书时不要谈恋爱,她不听,还整出一些八怪七喇的糊弄我。她说她病了,从哪里谋出一张诊断书搪塞我,当我不知道?”
她越说越气,禁不得继续说下去,没完没了;到最后,她甚至当着一众亲戚的面,宣布女儿就是个废物。
颂祺只是不做声,亲戚们也尴尬。黄琴梦不觉得,教唆起二宝:“千万不要跟楼上那个姐姐学,要听妈妈的话,知不知道?”
二宝拍着手,笑得咯咯的:
“不要跟姐姐学!”
“你问她:你听得到吗?”
“你听得到吗?”
“你怎么不答应呢?”
“你怎么不答应呢?”
“你是聋子吗?”
“你是聋子吗?”
“你死了吗?”
“你死了吗?”
颂祺倒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鸦号,肩膀也一耸一耸的。隔壁鼾声不减,亲戚丛大笑,一切就跟梦一样。她抬起脸,嘴微微张着,就是看也看不见,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隔音这么差?她的痛苦,她的痛苦像用脚踩紧油门又不得不踩住刹车一样,而她们却像竞选车一样大声,仿佛快乐就理应如此;她们雪亮的自由、吉乐,像把刀子插进来,同时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眼泪顺着脸颊拥向嘴角,还有更多流进脖子。她滑下床,瘫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姥姥寻上楼,黄琴梦夹脚跟了上来,掀开门,劈头就骂:“你又甩什么臭脸?”
姥姥掠她一眼,“你少说几句!”
黄琴梦见颂祺背着门,抽搐着,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不由更气。她赶上来,把颂祺揉着掐着,捶着打着。
姥姥劝,她暴跳起来:“还要我说出什么好的?她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扯着颂祺,“你自己跟姥姥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颂祺扭过脸,“我干什么了?我自己赚的钱,我违法了?你自己龌龊,不代表谁都跟你一样!”
她一听疯了,奔上来,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抡了起来。颂祺哭着叫着,头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滚到这边。
她嚷:“你自己赚的钱?你有多大的本事赚那么多钱?真是你自己赚的,也不会被我从书里抖搂出来才说!真当我傻?索性都替你说了吧,母狗不掉尾,公狗不上身!谁知道你那些钱从哪个男人身上捞来的!那时江美茹说我还不信,刚搬来的新邻居,怎样怎样有钱,你一来二去勾勾搭搭!下贱种!你还有脸哭?做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