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郁仪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声音明显藏着笑：“你不说话我可就默认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什么事了，你去吃饭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忙音来得仓促，程聿听了两秒，无意识地揉了揉额心。
她似乎总爱抛下让人无法忽视的话，却又表现地比他这位当事人更加不在乎。
早上他抽空帮郁仪询问了下郑师傅，愣是在周谦面前听他老人家骂了十分钟。
郁仪手里那柄应该是黄檀木制的，价格远超她先前那柄酸枝数倍。他替她转了钱，委婉透露人小姑娘脸皮薄，不愿意欠人情云云，结果郑师傅非但没收钱，开口从他骂到他外祖父。
“你外公那倔驴性子，给他做琴，他非得说什么，亲兄弟明算账，不让他给钱他就不用我郑家的琴，谁和他亲兄弟？区区一柄琵琶，我做出来就是给人用的，人小姑娘不懂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和你外公学起来威胁这一套，让你问你就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郑师傅好像问得没错，他大可让周谦替他做这件事，郑师傅或许还会顾忌些。然而他不仅没理清自己的心绪，反而怕郁仪知道后介怀，自作主张编了个令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郑师傅没说过不帮她修琴。
汽车缓缓启动，程聿丢下手机，刚驶出昏暗的地下车库，铃声再次响起，他扶稳方向盘斜看了眼联系人，伸手摁下接听键。
“祖母。”
“诶，小聿啊，在忙什么呢？”
程老夫人是老程总的第二任妻子，是他的亲祖母，但因为他那位叛经离道的父亲，他和程老夫人算不上亲近，对方也不见得多喜欢他，但没办法，他是她现在唯一的孙子，而她本该仰仗的儿子，葬身于一场名为同生共死的大火中。
附近是产业园区，临近高速，程聿专注于前方路况，简单道：“在开车。”
“怎么自己开车了，司机呢？”
程老夫人替他安排了专属司机，不过他不习惯，也不喜欢把自身安全交托他人，但总归是程老太太的一番好意，那会他有求于人，不好拒绝，便让司机去别的部门候着，也不算白拿程老太太开的工资。
“司机去吃饭了，您有什么事吗？”
“你啊，别太纵着手底下人。”
程老夫人似在敲打，不紧不慢道，“你祖父生日，明天家宴你记得来，一大家子都在。”
这一大家子指的是老程总去世的原配家亲戚，自然也包括他那两位叔叔。
程老夫人当年嫁给带着两个儿子的程老先生受足了原配亲戚的刁难，不同于老程总的白手起家，老夫人祖上是显贵人家，知节明理，骨子里带着傲气，她明知孙子不情愿也要让他回程家把该做的场面必须做全了，这也是她当年答应帮他的理由之一。
程聿知道这是通知，点头应下后结束了通话。
隔日中午，一辆显眼的橙黄色迈凯伦停在江城地标级酒店门外，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车主是位带着墨镜的年轻男人，一身奢侈品牌，脖子还挂着古巴链，每根被烫染过的发丝都写着，哥很潮。
他潇洒地下了车，眼睛朝天，随手将钥匙抛给泊车员，泊车员没接住，忙蹲下身捡，男人骂了声“没用的东西”，正想朝对方发难，余光忽然瞥见停在自己车后的黑色轿车。
他拿开墨镜，眯着眼走近。
车门打开，走下一位西装革履通身矜贵的老熟人。
程聿自然也看到对方，他理了理坐乱的衣摆，只当面前的男人是透明人，半分眼神没多给。
男人自觉被忽视，心中不快，不善地上下打量着程聿，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不愧住寺里，这年头谁还开迈巴赫，土死。”
周谦从后备箱绕过来，听见这话，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
这位公子哥是程聿二叔的小儿子回回见到程聿都要讽上两句。当年分家的时候他爸拿了几家还算不错的子公司，奈何他爸不懂经营，公司收入只够养老，主要经济来源是风华集团的股权分红。
周谦进集团的时候老程总已经把家产分完了，他对内幕不清楚，只见过程聿那两位叔叔来闹过事。闹得最凶的那次，是程聿主动让出百分之四的股权，之后不知道老程总说了什么，这两位再没提过家产的事。
简单点说，这位公子哥浑身上下花的大部分都是程聿挣来的钱。
也不知道对自己的金主态度好点，没有程聿他开得起这辆全球限量的跑车吗。
周谦心中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将准备好的寿礼递给程聿，程聿接过，瞳孔漆黑不见喜怒，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回头看看。”
程杰恺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扭过头，只见一只流浪大黄狗正对着车的前胎撩开后腿，所做之事不言而喻。
他气得开口怒骂脏话：“妈的，这是我新车！”
狗浑然无觉，抖了两下后腿，低着头左稳右嗅，大摇大摆地往街对面走。
为了维护自己商务精英的人设，周谦想笑又不能笑，抿着唇使劲憋着，程聿扫了他一眼，吩咐道：“问问看有没有主人，没有帮它找领养。”
周谦清了下嗓子：“好的程总。”
程杰恺听见这话，咬着牙转身指着程聿，不等他输出，程聿已经面无表情地抬脚往大厅走去。
公子哥有气没处撒，对着他的背影暗骂了一声：“野种。”
周谦心中无语，转头敲了敲司机的窗：“走吧，老板交代活了。”声音不高，刚好够程杰恺听见。
“这狗啊，还是得有人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