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风清,槐花飘香。
程聿站在树下,五官线条冷峻分明,熨帖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子微微卷起,露出半截骨劲白皙的手臂,阳光穿透枝叶的缝隙柔和铺洒在周身,添了几分柔和。
郁仪轻眨了下眼睛,声音还算平静:“琵琶摔坏了。”
程聿默了一瞬,视线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琴盒,上面绣了金线的字母Z,是郑师傅手工的标志。
“郑师傅不在?”
“不在。”郁仪话里不免有些沮丧,“师傅的儿子在店里,说修不好,不建议修。”
程聿对郑师傅的儿子不太了解,既然是郑师傅的手艺,找他本人说不定会有办法,人不在店里,多半在家。
车门传来落锁的声音,他淡淡开口:“走吧,去找郑师傅。”
不得不说,程聿是郁仪认识的人当中执行力最好的,遇到问题首先想的是去解决,上回也是直接上手帮她修好琵琶,干脆又利落,从不问原因。
附近到处都是巷子,他带着郁仪七拐八拐,来到一户独院门前。门铃响后没多久,走来一位精神矍铄穿着汗衫的老人。
“小程来啦,你妈妈的那些乐器没什么问题,你进来坐会儿,我去工作室拿给你。”郑师傅边说将大门打开,示意程聿进来,却发现他身后站着个姑娘。
郁仪忙问好,露出标准的长辈牌微笑:“郑师傅您好。”
“你好你好。”郑师傅笑呵呵应道,而后看了程聿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这位是?”
郁仪听说郑师傅的脾气有些古怪,登门买琵琶的人若是不合他眼缘,不论出多高的价他都不卖,少有好脸色。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郑师傅,唐突登门,还把人的琵琶用成这样,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正当她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程聿出声道:“这位是母亲的学生,郁仪,想请您帮她看看琵琶。”
郑师傅和江家颇有渊源,她其实没必要担心。
“你母亲的学生?”郑师傅有些惊喜,但他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他仔细想了想,长哦一声,“我记起来了,年纪最小的是不是?先进屋先进屋,回头我帮你看看。”
她腼腆笑笑,她是江老师收的最后一位学生,却不是最小的。
两人跟在郑师傅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屋,客厅是四四方方的老式堂屋,墙上挂着山水壁画,茶几上的音箱正放着蒋调的评弹曲,瞬间将郁仪带回童年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光。
郑师傅去给两人倒茶,郁仪乖顺地坐着,微微凑到程聿身边,声音只有两人听见:“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
陈述句。
程聿表情微滞,再看郁仪,一脸正经。
他淡淡收回视线,薄唇轻启:“我不会允许陌生人借用母亲的练习室。”
郁仪撇开眼,嘁了一声,合着还背调过她呗。
确实是他的风格,她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臭脸舟舟转性了呢。
郑师傅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和程聿简单寒暄了两句,转头看向默默抿着茶水的郁仪,语气和蔼:“姑娘琵琶怎么啦?我来瞧瞧。”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老花镜,中气十足,“别的不说,琵琶这块老头子我还是在行的。”
郁仪将琵琶递过去,郑师傅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做的,笑道:“原来你老师向我讨了这琵琶是为了给你。”
“怎么坏得这么厉害?”郑师傅接过琵琶,声音沉了下来。
程聿闻言抬头看去,竟也有些意外,琴弦生锈严重,其中两根直接从中间断裂,面板有块近五厘米的裂缝,看得出已经有些年没保养了。
手工艺人不比其他行业,他们的作品从选材到刻磨都倾注了心血,即便是售出,也希望它能好好被对待,寻得珍惜它的主人。
郁仪羞愧地垂下眼,不敢吭声。
郑师傅眯着眼精仔细检查了一番,叹着气摘下眼镜,无奈笑道:“算了算了。”
郁仪一听,心中凉了大片,她其实没想过琵琶能恢复如初,能弹出声她就知足了,至少能留个纪念。
程聿却看懂了郑师傅的表情,这是能修的意思:“麻烦您了。”
闻言,郁仪不明状况地抬起头,看看程聿,又看看郑师傅。
对话只对她一个人加密了?
“不麻烦,左右我现在清闲得很。”郑师傅笑了起来,安慰郁仪,“修是可以修的,但恢复不了原样,音色会变。”
郁仪眼睛一亮,忙起身道谢:“实在太谢谢您了,我这次一定好好爱护!”
“放心,我们郑记包售后,何况你是江家那丫头的学生,一个半月后来取便是。”
江家是评弹世家,郑家祖上曾受过江家的恩,他家的乐器几乎成了江家专用,郑师傅今年八十多岁,又看着程聿母亲长大,对眼前的小辈免不了带上滤镜。
郑师傅想了想,还是建议道:“你若要登台演出,重新换一把比较稳妥。我这还有几把,退休前做的,不名贵,我拿来给你看看,顺便把你江老师的也拿过来。”
郁仪忙说不用,郑师傅佯装生气:“小丫头,你这莫不是嫌弃我做的琵琶?”
“怎么会!”她忙说,“您的琵琶陪了我很多年,我很喜欢。”
“那不就得了,等着吧,我一会就来。”
担心郑师傅一下拿不了那么多东西,程聿起身跟过去,却被郑师傅连推带撵赶了回来。
郁仪不禁弯了弯眼睛,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眸中闪着细碎的笑意,刚巧和程聿投来的视线撞了个满怀。这次她没躲开,浅笑着认真看他:“谢谢你的帮忙,这次不许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