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你要回来,我一个人守不住阿柔的。
他哭了,他回忆起来,第一次见男子哭,第一次见苏星寒哭。
他忘了,那时这颗心还会被他,被这个叫苏星寒,总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刺痛。
星寒,保重。他张开双臂抱住他。那时未说,后来忘记的话是:保重,星寒,我的好弟弟。
像亲兄妹一样。外人一样。
从何时开始自己也迷失了来路。
苏星寒的死讯传回的当日陛下没有上朝:昨夜疾病,急召御医诊治。
接连两日也因病不能上朝。
瑶瑶,他们,他们说他死在潜州了?
她的魂魄被这几个字重击,四散出她的身体,天地间只剩一副皮囊,魂兮梦兮,五感五官都不真实。
周贵妃皱着眉头,心头反复的想着那个字,玩弄那个字,仿佛那个字后头藏着许多其他的故事。
可怎么会?他说过的。
十六,我不甘心!他将手中的笔朝认罪书上掷去,写到一半的认罪书被溅出的墨点染污一片。
周贵妃劝慰:析县偏远,道路闭塞,消息真假难辨。陛下还是先派人前去查看,判定消息真假。
冬月十五,特使离京前往析县,一并送去恢复他乐安郡公爵位的诏书。
瞬息的变化,他从丧家犬又成乐安郡公了,这让人如何预料。
时间过得很快,只有一个个变化被标记出来。
转眼间,舒儿已经在学步了。
孩子的降生唤醒嘉柔的母性,也给她带来未曾想过的安慰和喜悦。
在此前,理智上她判断自己需要一个孩子,一个儿子。这是她身为女子,身为妻子,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更何况一个王后需要一个皇子才能保全。
但她感觉津浩对一个儿子的期望远不及自己这样强烈。她不知道,夫妻六年的生活,他的寡言围了一座她无处探知的孤城。
舒儿一个早产,却十分健壮的孩子。出于母亲的偏爱,她会觉得舒儿比他父亲要聪明,是世上最可爱最聪明的孩子。
她在写给哥哥的家书中写舒儿的机敏,安静。写他在自己怀中时,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在观察和熟悉这个世界;写他晚上很少起夜,总是一觉睡到天亮,让她这个母亲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写静谧的夜,自己抱着舒儿在院中散步,头顶的空中挂着数不清的星星
哥哥的回信则书:她两个侄儿都很健康,大的那个已经能在自己面前议事;小的则十分孝顺;她走后,自己添了两个公主,一个在学走路,一个已经上学堂。自己时常去看她功课。原来那书堂陈设与旧时无异,皇子皇女低头看书的样子,很像她们小时候。
在哥哥写这封信的时候,周贵妃刚替他生下第三个公主。一个像她母亲一样漂亮的公主。他说。喜爱之情溢出纸上。
这一切,这些孙辈,自己和哥哥眼下的生活,会让母亲感觉安慰的。她知道的。自己没按照她期待的生活,但自己活得还不错。命运对自己很眷顾。
最近嘉柔时常会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想起他们春风岭在背着大人去骑马,学着大人马鞭狠狠的抽在马背上,马蹄颠簸,他们不觉危险。还有当时在梨花坞,哥哥拉扯摇晃树干,摇到梨花瓣落下,白了他们的头发...
只是后来...
不,星寒。不,星寒。我恨你。是你姐姐害的。早年间,自己总这样拒他千里之外。
她不带任何怨恨或者后悔,只是单纯的想起这些事情,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嫁到北郡,她最初的想法是很简单很现实的:总归又要嫁,嫁不到心爱的,就嫁一个看重自己的,能护住自己的。
她运气不错。在这件大事上,命运之神眷顾了她。
意料之外的是,她隐约觉得自己爱上津浩了。尹家叛变津浩赶回来的时候,她哭了,泪水滚落心头许多委屈与不甘心。
奇怪的是,她不记得自己对苏星寒哭过。
自己总是冷冷的,僵直的对着他。
给你。
王符?你把王符给我?她抬头看着津浩,那一刻那种爱意又一次在心头浮现了起来。
他那样憨直的眼神,比她还不解,似乎在问:你在怀疑什么?
是梦吧?自己胆子忒大了,做这样的梦。梦中津浩允许她,在他不在王都时,代理他,行使对整个北郡的权力。包括财政权,人事任免权和北郡七八十万大军的管制权。
你真的都交给我?
你是北郡的王后。
她摇头,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不认同津浩的决定;也不是怕辜负他的期待。只是单纯的不敢相信。
公主,你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把王符给侍书看的时候,侍书也是同样的反应,她摇摇头,双手捧着王符,递到侍书面前。
侍书看了看嘉柔,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动作大一些眼前的宝贝就会飞了。
碰到了!真的是王符!是真的!
侍书激动的说不出话,看看嘉柔,又看看王符,看看王符,又看看她的公主,她的王后。
双手并拢,掩面哭了起来。
傻侍书,哭什么。
侍书拼命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除了哭,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熙和八年初,津浩启程准备北郡五年一次的巡视,嘉柔第一次摄政,时常4个月零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