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年后史书上能找到今日所发生的事情的记录:永昌十七年四月十九日,怀王发动政变,太子敏手持陛下符宝突然出现,赶在怀王动作之前将怀王制服;之后联合安国公,小徐将军,在禁军副统领崔铭的帮助下,诛杀怀王一党,力挽狂澜。
三日后,四月二十一日,陛下退位于照水宫,并传位太子敏;移居西内院,称太上皇。太子敏登基,改元熙和,次年为熙和元年。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犒赏三军。
十三日后,五月初,太上皇病重无救,于西内院内驾崩。
真真假假,尘埃落定,日子往前走,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探秘似的讨论被新的话题替代,经历过的人,连他们记忆也没有自认为的那么牢靠。
苏星寒的无处可说。
与姐姐最后一面。
她神色平静,头发散在身后,在苏星寒出现之前出神的透过纱窗看外头,白茫茫的一片。苏星寒自以为很轻的步伐还是惊动了她,她猛的转过身来,与苏星寒四目交接的瞬间最先表现出来的是不可掩饰的惊恐,直到辨认出来人是心爱的弟弟,青寒的眼神才温柔下去。于周遭的寂静与冷漠的气氛里绽放一个雅致的笑容,招手让苏星寒过去。
以前无数个仲夏的傍晚在此刻重叠在一起。
姐姐。
苏星寒侧身坐着,面对着姐姐,姐姐伸手出来抓住他的手。苏星寒又喊了一声姐姐,眼泪簌簌的留下来。
哭什么。姐姐的语气有些严厉。成王败寇。没什么可哭的。
苏星寒没有说话。
青寒挪了挪身子,示意苏星寒注意她半个身子压着的一个木盒。她一只手轻放在木盒上,目光盯着目光没有移开,说到:他要的东西在这里。
苏星寒便知道陛下一直在找的国玺的下落。
青寒拉住弟弟的手,说“不可轻易给他,知道吗?”
星寒木讷的点点头,姐姐青寒的话进不到他心底,引不起涟漪,倒像一百只虫子从他耳朵里钻进他的脑袋,在他脑袋里同时扇动翅膀,发出巨大的轰鸣。
“星寒,好孩子,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你坚持的东西姐姐都知道,都明白。父亲母亲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你还记得父亲母亲吗?还记得家里吗?你梦到过他们吗?”
苏星寒只顾着点头。
“星寒,我无数次的祈求父亲母亲救救我。他们还恨我,恨我当初一意孤行要来京中”
“姐姐,不是的”
苏星寒反手将姐姐青寒的双手握住,盯着青寒的眼睛,带着否定急切的摇头。
恩。说着,青寒抽出一只手,手掌贴在星寒侧脸上,她整个人笼罩在透过纱窗照进来的温和光线里。
青寒咳嗽了几声。问了一句与嘉柔相关的事情,苏星寒没有听清楚,再问时,青寒摇了摇头。
星寒投入青寒怀里,像小时候,他遇到什么委屈,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是他故意要惹姐姐注意和心疼自己,他就会钻进姐姐怀里,仰着头像闲杂这样看着姐姐。
他从这个角度,一直瞧着姐姐这张脸从舞伎,到娘子,到夫人,到贵妃,到皇后。
他觉得害怕。
他从姐姐房里出来,媺柔还站在外头,小丫头突逢巨变,慌得连目光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她看见苏星寒出来,里面走了上去,没喊出那声舅舅,喉咙就被眼泪眼膜了。
苏星寒将木盒放在侧腰,用手揽住;空的那只手拉住媺柔,说:走吧
“母亲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我们回去吧,明天或者后天再来,姐姐累了”
媺柔怔住了,大概是从苏星寒自己没注意的微小表情里读到了些什么,她转过身去大声呼喊喊母亲。无人回应的撕心裂肺吼叫显得格外凄惶。
她是一路被苏星寒拖着离开的。
第二天天未亮皇后自裁的消息先传到陛下那里,然后是嘉柔,苏星寒知道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宣告死讯的诏书上写皇后追随陛下而去。
“可我明明才见过姐姐”苏星寒坐着,出神的望着不知何处,他话说完了半天,才看见侍女娆娆从外头走进来。
“你怎么没在屋里?”他疑惑的问
娆娆的不知所措引来他的疑问。
娆娆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朝他磕头,带着哭腔说“侯爷,娘娘没了”
谁没了?娘娘是谁?为什么要对着自己磕头?这个人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苏星寒的世界随着姐姐的死亡被打碎掉了,他眼前的每一个碎片都残存着一点信息,一时半会儿的收拾凑不出全貌。
“那个,谁”他皱着眉头问“我姐姐呢,我姐姐可还好。”
在复仇这件事上,嘉柔发现自己同星寒又一次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哥哥即位,对皇后的任何处置她没有出言制止。不是报仇,她对自己说,是出于很现实的考虑。
只是嘉柔没有想过哥哥连父亲都要杀。但再一次从现实考虑,她觉得哥哥说的有理,有理,但她难以接受。
“嘉柔,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奇怪”
“恩”
“奇怪的陌生。他瞧我,我瞧他都是。明明是父子,却像仇人”
嘉柔背过身去,却没有离开殿里,站在蜡烛光线无法触及的黑暗里,她能清晰的听见身后的响声,知道某一刻父亲用尽全力反抗,挥手推倒了身边的烛台。烛台倒地发出巨大清脆的声音很快被周围的寂静吞没了,寂寞吃饱了,她耳朵就又能听见蜡烛燃烧和父亲渐渐沉默的呼吸声。
嘉柔在那一刻想起星寒,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