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寒第一次发病只持续了半天的时间,到嘉柔落泪为止,他就告别那个梦境,从梦里脱身回到她身边。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嘉柔梦中的场景。
醒来后,他拉着她的手,谈起许多以前的事,设想起以前无数多的时刻,说许多如果,如果...
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苏星寒的精神会从那个时候坏掉。此前的记忆在他脑袋里像一锅粥一样,搅合在一起,白茫茫的一片,看得见状态分不清东西。
与苏星寒的记忆背道而驰的是嘉柔的记忆:星寒手捧玉玺跪在他们兄妹两面前的样子,星寒趟在床上回忆往昔,星寒无望的一遍遍叫自己小川...
永昌十七年十一月初,武陵复土,先帝入土为安。
哥哥以三十岁的年纪登基,显示出人所期待的一位君主的样子。为人谦和有礼,朝堂上谦虚,没有独断专行,从善如流;处理政事手段老道、熟练、富有经验。她瞧着哥哥身着龙袍,从远处耀眼晨光中走来模样,心里替他欢喜。
她这个哥哥如今是知道手握的是什么,该怎么用了。
表面上哥哥仍保留了苏家的荣耀与尊贵。苏青寒以皇后礼仪下葬,媺柔封为宝和公主,仍安排她嫁王迈,还言媺柔嫁与王迈为妻是陛下临去前未尽之心事,故将不考虑孝期,只测取吉日。
苏星寒,三十岁年纪封乐安郡公,任禁军要职。
十月间,哥哥接嫂子和两个侄儿到了京城,嫂嫂住进了紫宸殿。
十月二十日,帝后同游杏林寺祈福。街上为见帝后一面,挤得水泄不通,京中人都称赞,新帝与皇后恩爱无比。
哥哥和嫂嫂出巡那天,嘉柔又见到了苏青寒。说起来,她时常在哥哥那里看见他,只不能像这次见面一样说上两句话。
说不出来,更没有证据,但嘉柔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和苏星寒。
那日苏星寒求见。来人报给她。起初她还不信。他怎么没跟着哥哥去城外。
直到瞧见他,目无旁人,抱着一盆开花的海棠从外头朝自己走来。穿一身玄色的衣裳,特意用来配这花似的。他整个人又恢复了的神采,精神,俊朗非凡。
“你哪里去寻这样好看一盆海棠”她笑着亲手接了过来,又惊又赞。
那盆海棠已经有十数朵娇滴滴的开着,未开的花朵儿一个个胀鼓鼓的,鼓足了劲儿准备迎接花开;叶子小小的,绿的生机勃勃;难得是枝条造型也好,造型好又不奇异;红,绿,褐三色衬着,倒像是圣手画出来的,不是自然有的。
他瞧见她欢喜,更是得意“别人送的。我瞧着它难得有的好,想你一定会喜欢。”
她先将海棠摆在显眼的地方,问他怎么没跟哥哥一起出巡,他答说前几日有几声咳嗽,陛下恩典了他病休。
她听着他言语谨慎,虽有些惋惜,但是好事。
她宫里的人,除了侍书都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联系。外人眼里有仇的两人相见,怎么会是这样亲近的模样?都掩不住一副好奇的样子用眼睛瞄她们。
他不喜欢那些人。
“我不喜欢你宫里那些人”
他又像个小孩子似的在说话了。
“我也不喜欢她们”她瞧了那些人一样,目光严厉,那些人像耗子似的躲到暗处去了,她转头来对苏星寒说“咱们别再屋里坐着了,怪闷的,我们出去走走,这个天气宫里的红叶定十分好看”
那天她一共说了十四次我们(咱们),临出门前还嘱咐不准人跟着,不准人找。
十月的京中空气里已是寒气,只天色是四季中最朗阔的,像扑开一匹刚染好的蓝色料子,蓝的那么均匀,整洁。太阳挂的高高的,圆圆的,是深沉的橙色,光芒柔和,却不像夏天能把人身上照暖和了,只是个装饰,好像它出现在那儿,就只是为了此时此刻让他们两欢喜一番。
他们从未这样轻松的并肩走在路上了。
药还在吃吗?可有效?
那药可不太好吃。
但凡有用的药都不会好吃的。
你这话说的没有道理。
这个季节树叶比花还好看,那样丰富的色彩,金的,红的,黄的,橙的,层层叠叠在一起;在阳光下,在背光处,又呈现出迥然不同的颜色。
家里那颗银杏树,你见过的,就是我屋后最大那一颗,黄的像是媺柔揉碎了金子,一片片涂上去的。
媺柔像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的。她笑了起来,又问起媺柔的情况。
他回答的很轻:忙着大婚的事儿呢,没空见人。
苏星寒和嘉柔两个人都不知道媺柔对事情的真相是否知道。
周至深,你还记得吗?嘉柔突然想起来说:先帝跟前伺候着的周至深。前些日子人没了,我听侍书说的。
是吗?
说是喝了酒,跌进护城河淹死了。你不知道吗?
苏星寒没有说话。心头害怕嘉柔这么问是有心要试探自己什么。
“哥哥能顺利登位,是他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堵住了那些老臣的嘴,有他一份功劳。哥哥许了他告老还乡的。怎么刚出宫,人就没了”
苏星寒还是没有说话,而嘉柔心里只将他的不回答当做默认。
她们就这样沿着宫墙一路走下去,表面上看起来是真的要一路走到哪里去的样子。
哥哥是在利用你。你知道吗?星寒。她在心底想,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到底在担心什么,她自己都说不出清楚,清楚的只是这话不能问。
“陛下封我为贵州监察使,任命书已经这几日就会颁下。我最快这一两个月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