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肃并没有来菡萏院,只是遣了一位侍医来瞧,又赐了一盒首饰和几匹料子以作安慰。
距除夕还有近一个月,今年卫肃奉诏入京贺岁。他的封地安陵离燕京有十来天的路程,已经早早收拾了行李,过个三五日就启程。
程萋萋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了实处。一切还是按着前世走。那她做事的把握就大了几分。
她记得前世卫肃在入京途中染了伤寒,病势严重,又遇匪患,被困于连城,耽搁了贺岁时日,惹得皇帝大怒,削了他近一半的封地。后来晋楚交战,卫肃屡立战功,才又重授了。
也正是在连城,卫肃发现了地底下的大量金矿,这成为他后来崛起的一大助力。同时,晋楚交界的连城地下的这座金矿,也是两国交战的重要导火索。
程萋萋想,自己这病,也该好了。况且夫主既然对她挂念关怀,去前院谢个恩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卫肃大概是不会见她。至多到了书房门口,和门前的侍卫或小厮说上两句。
但,这就足够了。
于是她翻出为数不多的私房钱,问厨房要了庄子新送的火腿和肘子,又取了蜂蜜、黄酒、葱段姜片、草果、白扣、香叶、黄豆、冰糖等,细细煨炖了近一个时辰,做了一道金银蹄。
这道菜还是晋楚交战,辗转流离时程萋萋学的楚地菜。酥烂可口,软糯浓香,连不轻易表露喜恶的卫肃也会多夹两筷子。
刚迈进书房外的院子,程萋萋就被门口的小厮拦住:“什么人?若没什么要紧事,赶紧走。爷正在里头忙着呢!”
这小厮叫甘吉,十二、三岁左右,小脸吃得圆。此刻正里三层外三层裹着棉衣,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见程萋萋来了,才努力睁大了些。
“我是住菡萏苑的程姬。不知小哥如何称呼?我原是前些日子病了,如今身子骨好些。此番前来,是为谢夫主关怀之恩。”程萋萋说着将手中的食盒从大氅中露了出来,“特意做了金银蹄送来略表心意。”
“姬唤我甘吉即可。”
这小厮本就年纪不大,平日里也是个爱吃的。又见程萋萋貌美柔弱,且句句关切感激主子,一时之间,也不忍说什么重话。
“姬还是请回吧!爷……不会见你的。”
见甘吉犹豫着,没去接食盒,程萋萋又添了一把火:“这金银蹄是楚菜,我亲手制成。夫主向来用的是晋菜,换个新鲜也好。”
她说着,似想起什么,又摆出一副欣喜娇羞的样子:“说起这楚地物件,许是雪天路滑,价钱竟比往日里翻了几番。夫主前个儿才赏了我几匹楚地的缎面料子,想来心里定是记着我的。”
见甘吉仍没动作,程萋萋软了语气,话里话外状似退了一步:“烦请吉小哥替我通禀一声,将这食盒递进去,我这便走了。”
说完,程萋萋放下食盒,又塞了一把钱说是让他留着买零嘴解乏,转身离了院子。
甘吉见她不再纠缠坚持,真的走了,也有些过意不去。心下计较一番,拎起食盒进了书房。
“殿下,这是菡萏苑的程姬送来的金银蹄。”甘吉把程萋萋的话给主座上正在翻阅竹简的卫肃讲了一遍,还特意强调程姬的一片痴情用心。
“程姬说,殿下特意赏了东西过去,她不胜欣喜感动,又想着殿下案牍劳形,亲自在厨房守了一二个时辰煨了这楚菜金银蹄送来,说是让您换换口。”
闻言,卫肃放下手中的书简,看了一眼榻几上的食盒:“果真?她这是、思慕于孤?”
“殿下何必有此一问!世间妇人,又有哪个不思慕殿下的?”
“甘吉,你无需奉承孤,不会给你涨俸。”
卫肃口上说着“奉承”,唇角却不自觉勾了勾,开了食盒用起金银蹄来。
卫肃伏了大半日的案,也的确有些饥乏,一盘金银蹄很快就见了底。他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随口称赞了一句味佳。
在一旁看得正眼馋的甘吉闻言立即道:“这东西贵,自然好吃。程姬也说雪天路滑难行,楚地来的物件价格都翻了几番。殿下您赏了她楚地的料子,心意难得,可见是心里有她。”
“是么?”
不过是随手命人挑拣送去的,倒让她这样想,也罢了,思慕便思慕,由她去。
不过……楚地来的、物价翻了几番?
以往冬日里,即便物价涨了,也不会涨这么多。
卫肃凤目微眯,思索片刻,朝甘吉道:“把这食盒收了,让市掾来一趟,带上账册,孤有话问。”
甘吉原本想着不过是物价高了,王爷喊市掾过去照例问话,不承想这大小官员竟一个个都被传了,最后连部都尉和郡守都来了。
果然,一牵涉到妇人,总会有麻烦。自家主子才与程姬略近一二,就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程萋萋若是知道甘吉已经对她有了如此大的意见,必定又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卫肃以楚地货物价钱异常上涨为线索,顺藤摸瓜,各处派了人手,果然查出近来晋楚边境匪患猖獗,常杀人越货,抢劫来往晋楚两地的商队。进而奇货可居。
毕竟,物以稀为贵。
“如今匪患猖獗,殿下虽命臣等领兵剿灭,可也总有不尽之处。想来不止我安陵,他处必定或多或少有此一祸。”
“是啊殿下。尤其殿下不日就要入京贺岁,路上也得多加小心,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议事厅内,部都尉和郡守一前一后表明了对卫肃入京的担忧。其他大小官员也纷纷附和。
“殿下千金之躯,当谨慎之。万勿轻率有了什么闪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