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定池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侧过头紧着问:“怎么了?”
责初回想起之前的见闻,虽不能凭此果断给邱自觉扣上罪名,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叫储定池留个心眼:“我是觉得他行踪蹊跷,上次你枪口上救下他,你晓得他跑来同我说了什么吗?他说邱总理不是害病死的,而是被粱派人杀害的,再后来,我又见他从苘州来的火车上来,还有,这你也是知道的,他从家中逃走,说是要去医院找你,实际又跑去了孔家,再着又到了张帅的府上,实在不能不叫人怀疑,你要把他留在开平做事,有把握吗?”
储定池听完低下脑袋一笑,反倒没搭腔了,自顾搓了搓手心,彷佛在沉思,又彷佛没听进去。
责初见他这副反应,觉得自己长篇大论一番分析显得自作多情,找了个台阶下说:“也许是我同你呆久了,这会儿看人看事尽是心眼,得罪人不说,自个儿还难受。”
储定池这才抬起头笑说:“你成天同文字书本打交道心思自然纯粹些,但眼下这世道,没一些心眼儿,没几分脾气都要叫人嫌蠢笨,要是再遇上个心术不正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况且你们读书人的心眼那叫心巧眼明,见识长,眼力高,凡夫俗子及不上。”
责初被他花言巧语地逗笑了,心里受用面上却摆手说:“这奉承话你还是同别人去说吧,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讲的很实事求是,我的确遇上了你这么个心术不正的,初出茅庐心不巧眼不明,活生生摔了个扶不起的大跟头。”
储定池无奈点头认下她戏谑的指控,抬手搂了一下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那些事我都自有安排,你安心,不要为这些琐碎费心神。”
“嗯。”责初闷哼一声应下来,看了眼窗外的火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叫他吃晚饭的,这会儿却莫名聊了好一下子,赶紧站起来说:“下去吃饭吧,你这不吃不喝先还没把自己饿死就要把他们候着你的人给熬死了。”
雨水过后鸿雁纷至,储老太太也总算从苏地回来了,责初专门请了半天假,和储定池一道去火车站接人。
都说水乡养人,老太太这趟回来精神气格外好,瞧着都年轻了些许,对责初也不再横眉冷眼,叫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谨慎起来。
孔由艾陪在老太太身边,看着也是精神奕奕的,责初站在储定池身边,拿余光细细地摸索她眼波下沉沉的淡漠。
储老太太一月未见孙子,聊得十分热切,等下了车才顾上责初,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银麒麟寄名锁给她说:“这是我大年初一到报恩寺求来的,拿着,你同玟艾一人一个。”
责初笑脸一僵,望着那只精致的麒麟银锁出神,等储定池提醒才双手接下来说:“谢谢奶奶。”
储老太太尽收眼底,满意地两只手支上拐杖,面色平淡地说:“金锁锁富贵,银锁锁平安,你是个淡性子,也不争什么显贵,就替你求了这个平安符,新年翻新章,平安健康就好。”
见责初仍在发愣,储定池就凑上前代其说:“奶奶真是有心了。”
等回到屋里责初就把那只寄名锁往柜子里一塞,转身拎起随身带包要出门,储定池听着那叮叮当当银锁入匣的声音就知气氛不对,赶忙问:“去哪儿啊?”
责初憋了一肚子不愉快,在人前要忍着,这会儿没有旁人就尽数往储定池身上撒去,不耐烦地说:“能去哪儿,上班。”
储定池看着她,一边卷起袖子一边戏谑地笑起来说:“都请了假了,怎么还要上班?”
责初见他发笑,更是不痛快,语气烦厌道:“只请了半日假,已经耽搁许久了。”
“好好好,那我送你去。”储定池作揖告饶,转身就抓起刚脱下挂上的外衣,轻拍了一下她的背说,“下了学我去接你。”
责初转身回绝说:“不麻烦,你忙你的。”
“我能忙什么。”储定池哼笑一声追上去,讨好道,“我不忙。”
前几日羊胡子街有洋人商人闹事,大半夜带着几十个工部局的租界巡捕突然来对街口那几间老房子进行强拆,许多还在酣睡中的居民遭了殃,不是被砖瓦砸得头破血流,就是被巡捕打得遍体鳞伤,最后是新政府出面平息,安置了那批无辜受灾的居民,但说是要严惩那帮恶徒的批捕令最后又是不了了之。羊胡子街街口还能见着残墟血迹,储定池因此特意绕了路,开了好大一圈儿才进租界。
还剩两个路口的时候他才开口,边拿余光偷瞄盯着窗外发呆的责初边说:“奶奶也是好意,替你求平安的心也是真的。”
责初听这话一回神,转头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冷淡地说:“那寄名锁都是送给刚出生的小孩儿的,还有那银麒麟是什么意思再直白不过,你还来同我装糊涂,一点意思都没有。”
储定池刚要劝又听她叹了口气自我开解道:“不提了,我也不是埋怨老人家这样的心,只是这种意有所指的祝福还要我感恩戴德地说谢谢实在心里憋闷,你也不要劝我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
话虽这么讲,但责初自己心里明白,这种事同她和储定池之间的关系一样,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短短半年载,却好像纠缠了一生。
惊蛰前的乍暖还寒让齐夫人病了一场,责初忙前忙后照顾,自己也染了风寒,好在只是咽有不适,咳嗽多了些,但也叫储定池紧张了一下,一边安慰她“生小病是福,能长寿”,一边却又是嵯峨医生,又是陆关程地喊到家里来。
陆关程来的时候还赶上了一场雹子,人进屋的时候风衣全都沾了湿,责初见状只觉得难为情,埋怨储定池大惊小怪这种天气还劳烦别人。
陆关程自己倒是不介意,脱了帽随意抖落抖落肩上的雨水,口气很是轻松道:“事关健康无小事,别说下雹子,就是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