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线
岳轻忽然反应过来,陆老说的“去晚了就见不到了”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去晚了就死了。
她感觉魂魄要离体了,求生欲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手腕。男人的手明明并不粗壮,却如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一阵银铃叮当作响声,清脆悦耳,如警钟唤醒了岳轻的神志。而眼前人也是一震,愣了愣之后笑得更疯了:“对,就是它,交出来!”
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他天生桃花目,眼角尖锐,眼尾微微下垂后翘起。一对灰白的瞳仁涣散无光,无法聚焦一般。本应是一双眼带秋波,回头一笑百媚生的眉眼。
但他眼底尽是红色的血丝,蛛网一般细细密密铺满,如他的疯狂铺天盖地,只让人觉得恐怖。
岳轻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不是在水镜见到的,是在水镜之前,在她附身转世的某一次,见过这双眸子。
岳轻把手挤进他指缝,终于有一丝空气进入肺部,忍不住呛咳起来:“你……咳咳……你不让我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要什么!”
男人恶狠狠地重复,却放了一点空间:“快给我!”
她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觉得莫名其妙透了:“你到底要什么啊?”
“阵眼!我忍辱负重到今天,就是为了它。我在丞相府周围找了很久,越是靠近你这里,气息越强烈。”男人咬着后槽牙,语气里的恨意滔天,“你把它交出来,我定不杀你。”
“我刚来,你能不能说得简单易懂一点啊?”
“刚刚还有它的声音,就在你身上!”
“刚刚?”岳轻低头,看见手上系的红绳,上面坠着一个极小的银铃,想必刚刚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这个吗?”
她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手腕,银器撞击之声响起瞬间,灰白的瞳仁跟着紧缩,他几近癫狂地笑起来:“对,就是它,把它给我,我就不杀你。”
岳轻听话地扯开红绳,两只手指捏着那圈绳子,铃铛向下坠着,放到男人摊平的手心中。
可在银铃要触碰到男人皮肤时,他却闪电般收手,岳轻也吓得松了手,银铃被甩落在地,滚到那张玫瑰椅旁。
“去哪了!”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怔愣地盯着地上,忽然又急速蹲下,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急切地要一点点把每块木板都摸过。
岳轻看得一脸茫然,都忘了呼救,心想这个魔尊可能精神不太正常。
不,也许就是因为不正常才变成魔尊的。
因为他现在身上的只是妖气,他还不是魔,他是从妖堕成魔的。
他现在就疯疯癫颠的,怪不得以后堕魔了要做那样的阵法,拉天下人同他陪葬。
不能跟这个疯子共处一室了,要抓紧逃。
这瞎子听声辨位太厉害,若是想呼救,怕是会被他先一步掐死。岳轻思索着,刚刚他将阿竹打晕,又敢这般闯进来,想必现在院子外空无一人,丞相府内的侍卫也不在附近。最近的是她亲哥晏云钦的院子,但也要绕出院中花园,走一段小径。
别说什么天星宫的任务了,她现在能在这魔尊手下活下来都不错了,还观察,先逃再说!岳轻趁瞎子只顾着摸铃铛,努力不发出声响,悄悄挪去床边,让双腿落地。
*
男人半趴着摸了半天,终于在玫瑰椅旁“摸到了”银铃。
只是还是像刚刚那样,即将触碰到就弹开,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阻拦在外。
他忽然静止了,岳轻也跟着屏住了呼吸,而男人苍白玉指悬在半空,如雕像凝固。
“呵——”
凉薄月光下,男人长叹出一口气,像是被什么一下击碎,清萧的脊背苍然坍塌下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声音疲惫至极。
“好啊,真好。”
岳轻偷偷摸摸伸到地板上的脚跟着顿住,他这是……?
……哭了?
似终于恢复了理智一般,他眼底一片水润,眼尾有银光顺着脸颊滑下,“不愧是他。”
“十六年,我不过活得像个笑话。”
*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岳轻这辈子最不能理解的三件事,当属人类的爱、恨以及眼泪。
爱的时候许诺摘星揽月,恨的时候铁骑踏破毫不留情。
而眼泪就更费解了。
他们爱的时候会流泪,恨的时候也会。
她还是不太明白,是什么让这个男人一下子从癫狂变清醒,又突然开始沉默着落泪。
哭得眼角眼尾都泛了红,乌睫润湿如晨雾里花上朝露,两片薄仞的双唇被血洇得鲜红,鸦发如瀑散落在地上。
月明星稀,秋风入怀,而她只能看见一个破碎的人,听见抽泣声的回响。
他其实面容清俊,眉眼深邃,五官棱角分明,眉长过眼,斜飞入鬓。白衣虽满是灰尘,仍衬得他气质清孑鳞峋,好看得不近人情。
而他这般无助地跌坐在那里,岳轻才认同天星宫说他现在十分虚弱。
说起来,他叫什么来着?
岳轻突然想起来他身上一堆的谜团,而她搜肠刮肚,却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他明明是个皇室四殿下,为什么会这般疯癫,又为什么是个妖?人类不是最讨厌妖的吗。
按理说她附身后会昏睡一日,今日应该是他们成亲的第二天,为何他从外面回来,像是要取她性命?
那个银铃又是做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