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羡的话像一道冰冷的火焰，烧掉钱士俊心中所有的暖意。许久，他才听见自己干哑发涩的声音：“那你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要找到懂纳米技术的人。钱老师，你读博的时候，不是有个做纳米技术研究的室友吗？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吗？”
面对毛羡期盼的眼神，钱士俊很是犹豫。从本心上来说，他肯定是希望反抗组织能成功的，但泽水星人的手段这么狠毒，如果自己说出了室友的所在，最后会不会把他拖进无法抵抗的万丈深渊？
“钱老师，我明白这很难为你。要不这样吧，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告诉我们，3天后把地址埋在镇上集市外杨柳道的第三株柳树下。”
钱士俊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巡逻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毛羡缩着脖子瞥了眼窗外：“那我先走了，钱老师，徐老师，除夕夜快乐！”
“除夕、除夕夜快乐。”心中的纠结让钱士俊有些结结巴巴。
站在厨房里的徐宁听见毛羡的祝福声，望见他直不起来的身子，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她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那个唯一的玉米纠结了一会，下定决心般端出来切成两半，用锡纸包了一块，又找出两管三级肉食，奔到后门口塞给毛羡。
毛羡握着那块散发着热气和清香的玉米，眼神里腾起一团犹豫和不忍交织的浓雾，他咽了下口水，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复杂：“谢谢，谢谢你们，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凛凛寒风中，送走来人的钱氏夫妇这才发现儿子钱元正疑惑地捏着记录仪站在房门前。
“爸妈，刚才那人是谁？”
钱士俊装作随意地摆摆手：“一个同事，以前我们在同一个大学工作过。”
他走进厨房端出饺子和番茄炒蛋，又拿出一管五花肉挤在盘子上：“来，吃年夜饭！”
钱元迟疑着走到餐桌边坐下，扬了扬手中的记录仪：“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也用声音模式录下来了。爸爸，我知道泽水人的科技有多厉害，反抗组织要是想赢，需要付出的代价人类承受不起，你千万不要害了你那位室友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录这个干嘛，吃完饭赶紧删了。”钱士俊叹了口气，“元元，你记不记得司马迁《报任安书》里有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要是真能赢回地球，谁不愿意为了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园拼死反抗？但现在这个局面根本没有一点希望……唉不说这个了，今天是除夕，咱们先吃顿团圆饭！”
钱元把记录仪塞进口袋，夹起饺子吃了一口。虽然他不太能认同父母坚持要过除夕的习惯，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没有开口反对，就是为了这一顿难得吃到的饺子。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默默猜想如果父母再也不过除夕会怎么样。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恐怕这些香气扑鼻的饺子，那本被藏在画框后面的中华历，还有茶余饭后总会提起的关于中华文明的历史，就会在他们的大脑和习惯里渐渐远去透明，直到在这个家中永远消失。
墙上的时钟指向9点，吃完年夜饭的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闲聊。看着只摆了3杯白水的茶几，钱元总会听到父亲绘声绘色地回忆泽水纪元开始之前的守岁场景——电视里播放着节目，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孩子们在房间里嬉笑，茶几上满是水果小食。
“哎，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在父亲无限怅惘的叹息声中，只能在除夕守岁时见到3杯白水的钱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他只能在喝水时一并吞下那些简单又难以回答的问题——瓜子、花生和红枣，它们到底长什么样？能播放节目的电视又是什么东西？
“年纪大了熬不动了，还是早点睡吧。”
钱士俊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往卧室走去。就在徐宁也准备离开客厅的时候，窗外突然白光大作，刺耳的警铃声阵阵袭来，逼得三人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06号技术农，请不要反抗，全家人立即出门。重复，06号技术农，请不要反抗，全家人立即出门。”
徐宁慌张地拉开窗帘一角，在亮光中眯起眼睛望了望，回头对丈夫和儿子略带哭腔地喊道：“外面好多巡逻机！老钱，怎么会这样！”
钱士俊呼吸急促地思考片刻，拉住焦急的妻子和不知所措的儿子，镇定道：“没事没事，咱们一直安分守己，没做过什么触犯泽水法规的事，可能就是例行检查。来，我们一起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双手高举，徐宁泪流满面地拉着儿子，跟在他身后颤颤抖抖地往外走。
巡逻机的大灯直直照着三人，在刺目光亮的缝隙里，钱士俊震惊地看见毛羡正站在泽水星人身边。他的手上没有电子镣铐，站在那里的身姿更像是一名热情的合作者。见对方望向自己，毛羡微微侧头，不敢看他。
钱士俊的大脑轰隆作响，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想到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违规犯法之事，便努力冷静下来。
“06号技术农钱士俊，请问你和你的妻子徐宁有没有与地球反抗组织秘密接触过？”
泽水星人冷漠的质问传到他的耳中，他连忙摆手否认，摸出那张公民卡举过头顶：“没有，绝对没有！军官，我已经快十年没有离开过益农镇了，每天的行程都记录在公民卡上，你们尽管拿去查！”
一条握着公民卡行迹查询器的机械臂伸了过来，钱士俊立即在上面刷了一下，他这一年来的出行轨迹被投射成一张全息图。白菜种植基地、集市和村庄像三个永远不会在钱士俊生命里变动的点，日复一日地浮现出来。
“军官，我的确只去过这三个地方，没有跟地球反抗组织接触过！”
泽水星人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