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牙仍保持着注视星空的姿势,惹得方寒衣也忍不住朝上望去,难道今夜的星星有什么特别之处?
深黑的天幕下,星光确实尤其吸引人,有时忽然一点闪过,转而又出现在别处,教人心里有一种别样的宁静。
莫牙忽而问道:“看到这片星空,你是否有什么感受?”
方寒衣眨眨眼:“我觉得心里很平静。千百年来,星空一直闪耀在大地之上,期间不知有多少人对着星星、月亮倾诉过自己的烦恼,站在星空下,无论王侯将相、高官贵族,人与人之间全无差别,我也不过是其中平凡的一份子。”
顿了顿,方寒衣又道:“前辈是否想教我‘放下’二字呢?只可惜这两个字知易行难,仰望星空时我固然内心平静至可抛开心头所有烦恼,可我终究是凡人,做不到追天而去,更难放下这深仇大恨。”
“武道的终极目标就是探寻人类的极限,窥探生命的奥妙,上求天道,下达自然。我年轻时也曾追求放下一切以达到内心的平静,后来才知道,所谓放下,全是狗屁。”
最后四个字惹得方寒衣忍不住弯了嘴角,又听莫牙道:“那些说要放下的人,不是心知永远也无法达成目标,就是已经完成了心中所想才能说出如此飘飘然的字。”
方寒衣深以为然。
“心内空空,并非无物,空即不空,不空即空。所谓平静,即是心内的自足。这是武学的终极奥义,也是以人力探究天道的不二法门。”
“天道?天道究竟是什么?”方寒衣喃喃自问。
“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回答,这正是所有人正在追求的境界。道家或可称之为飞升,佛家则称其为涅槃,这豁然不同的瞬间,需要穷尽毕生去探索。”
方寒衣只觉得眼前出现了另一条漫长的道路,她的武功身处其中实在是不值一提。
稍顿,她问道:“前辈既然为北漠办事,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与北漠王只是合作,大王对中原有野心。但中原最讲究血统传承,我王抱负恐难实现。”
莫牙说完这句,偏头:“有人来找你了。”
方寒衣也听到了石板上急促的脚步声,回头,钟隐正从另一边过来。
钟隐脸色难掩焦急:“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会觉得是我出事了?”方寒衣好心情地打量着钟隐,袍角沾了点泥土,倒是比她要狼狈些。
方寒衣的表情让钟隐放下了心:“如果没事你进来后肯定会来给我开门的,里面一直没动静,我就有些担心了。”
方寒衣问他:“你怎么翻进来的?”
钟隐如实答:“我去隔壁问人家借了梯子爬过来的。”
方寒衣为他拂去衣摆沾上的尘土:“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我会没事的。”
钟隐一笑:“我知道,我相信你。”接着左右转头看,“刚才这里有人吗?我好像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莫牙早已翩然远去。
“先出去吧,稍后我再跟你细说。”方寒衣想先带着钟隐离开。
“屋子里没有人吗?”钟隐见屋子门是开的,径自往里走。
“诶。”方寒衣还没想好钟隐是否能承受乍见两具尸体的冲击。
月光映出屋内的情形,两具惨白的尸首映入眼帘,钟隐不忍地撇过头去,语声沉重:“是高大师和他妻子。”
方寒衣也不忍多看,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把他们葬了吧。”
怀着沉痛的心情,两人去棺材铺买了棺材、蜡烛、纸钱等物。
除高大师和他的妻子之外,其余家仆六人也未能幸免。
方寒衣找出了铁锹,和钟隐一人一把,两人默默地在花园里为八口棺材布置容身地。
钉上最后一根钉子,浇上最后一捧土,两人对着花园里突出的碑鞠了一躬,均感心内悲凉。
此时已到了家家酣睡的时刻。
该宵禁了,街上只有禁军的巡逻声。方寒衣干脆搜了两大壶酒出来,和钟隐一块坐在屋顶上喝个痛快。
方寒衣抿一口酒,问他:“你是不是就是异人司背后的那个大老板?”
钟隐看她一眼:“谁跟你说的?不算什么老板。半年前章大哥说想建一个异人司来扩充大理寺的实力,不被孙福海牵着鼻子走,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出了点小钱。”
以首富的财力,未必真的是“小钱”。
方寒衣又饮一口,想到已成尸体的高大师一家,苦恼:“我原本以为来了异人司就是靠本事吃饭,没想到不是功夫好会打架就行的。”
钟隐被这话逗笑:“怎么,后悔了?”
“不是。”方寒衣摇摇头,“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用,除了一身功夫什么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要往好的方向看。”钟隐豪气地灌下一口酒,揽住方寒衣的肩膀:“你这一身功夫呢,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了,如果再做什么都顺顺利利,到哪都吃得开,那岂不是神仙?你刚进异人司,不熟悉局势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背井离乡,当然会不适应。我相信你,再过不久,一定又会变成那个充满自信的方寒衣。”
被这么一说,方寒衣心里不自觉松快下来:“不如你跟我说说现在的局势吧,我心里总是乱乱的。”
“现在宫里孙福海专权,朝堂上大半都是他扶持起来的人,圣上渐渐不管事,太子也是有心无力。章台武状元出身,是靠自己爬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的,因此和孙福海不对付。此前孙福海已经以平叛不力为由将镇北大将军杜风起紧急调回,换了自己的亲信去前线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