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一番厮杀交战,让初尝精妙的邺帝颇有些沉迷其中,直至入夜时分,若非皇后再三劝导问询,怕是要通宵鏖战。
安远侯夏侯霁岩虽无官职在身,不必上朝,仍早早携周氏出宫,不敢有丝毫怠慢。
周羡容心疼地用喷香的帕子擦了擦夏侯霁岩疲惫的倦容,“侯爷昨日辛苦,今日怎么不迟些再回府。”
安远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昨日未能及时规劝陛下,皇后娘娘心中已有不满,哪还能赖在宫中贪图享乐,岂不坏了人臣规矩。”
周氏抿嘴笑了笑,“侯爷说的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您棋艺精湛,皇上又素来与您关系亲厚,这才偶尔失了分寸。皇后不过嘴上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责怪侯爷的。”
夏侯霁岩缓缓抬起眼皮,微微叹了口气,“什么棋艺精湛,不过是我揣度着陛下的心思,小心伺候着罢了。自古君君臣臣,伴君如伴虎,这些道理就不必我说与你听了吧。”
周羡容略一怔楞,没想到侯爷此时竟与她较真起来。
其实这些道理周氏也从自己哥哥那里偶尔听过一些,只不过她自小就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嫁入安远侯府后更是锦衣玉食,除了孟允心的“横刀夺爱”和夏侯简的“意外降生”,平生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特别在兄长发迹和自己扶正后,周氏的地位更是升了一个台阶,平常入宫时连天子后妃也都对她礼遇有加,故而她的眼睛还是总盯着自己的家宅内斗,并不如安远候想的那么长远。
“是是是,侯爷说的都对,是容儿目光短浅了。”
周羡容虽觉得夏侯霁岩有些多虑,仍赔着笑脸耐心给他捶腿。这是她十五岁初遇便一见钟情的男人,在他面前柔情似水已经成了刻在自己骨子里的习惯。
“那侯爷回府可要好好休息,妾身就先不让宣儿过来给您请安了。”
夏侯霁岩点了点头,旋即想起了什么,“宣儿……嗯,三日禁足之期已过,今日可以放他出来了。”
周羡容盈盈点头称是,又对安远侯道,“侯爷,说起来自从简儿成亲以后,咱们一家人还未团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呢。今日宣儿既已解了禁足,不如晚上便在侯府设宴热闹一下。”
安远侯刚说了几句,又觉得上下眼皮有些打架。他向来不爱关心府中庶务,听着周氏的话低低应了声“嗯”字,便将双目慢慢闭了起来。
周羡容见状不再打扰。不多时回到侯府,待伺候好夏侯霁岩更衣休息,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备菜准备,称晚上要在玉食阁举行家宴。
等一应下人退去,周羡容才唤贴身婢子素妆到她近前来。
“你拿一颗‘怜香丹’送给红昙,悄悄告诉她如何用这东西,晚上让她来家宴伺候,再去吩咐宣儿院里的小厮福来……”
周氏将自己今晚的计划言简意赅地跟素妆说了一遍,素妆点了点头,一时又有些犹豫。
“可是夫人,怜香丹对孕妇躯体有损,红昙如今还怀着孩子,怕是……”
周羡容浑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轻嘬着杯盏里的茶水,“若不是她私自有孕,我还想不到这个办法……你别把这东西的用处细讲给她听,只道事成之后我会将她扶为宣儿的姨娘,让她好好照做便是。”
这些小丫头的心思周氏心中明白的很,总想着一朝爬床成功便能做贵家公子的宠妾,得了金银首饰不够,还想着生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往日里在自己院里寻欢作乐,周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道宣儿在家里养个通房总比在妓院里花天酒地来的强,谁知红昙这小丫头竟敢自己偷偷怀了孩子,当真是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此时宣儿若成过亲便也罢了,奈何还被夏侯简这小子占了先机。若在定亲前再弄出个通房所出的孩子来,他自己的婚事和侯府的脸面便都别要了。
思及此处,周羡容又想起昨日丽贵妃在宫中对她的暗示。
当时夏侯霁岩正陪着皇帝下棋,她一人无聊便到御花园里赏景,正巧碰上从倾世公主慕雪娆处而来的丽贵妃。两人寒暄一番后,便聊起刚嫁入侯府的昭宁公主慕琅弦。
“家翁家婆尚在宫中,弦儿这孩子怎好自己与驸马先行回府,若本宫当时在场,必得好好教导她一番……哎,这也难怪,她母亲出身卑贱,她又自小疏于管教,没有规矩惯了。”
丽贵妃妆容华丽,貌美动人,倾人夜色下更显尽态极妍,面对周氏时极为和蔼温柔道,“侯夫人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本宫。弦儿虽是公主,你作为她的婆母,自然也可约束一二。”
说罢,便婉转身姿而去,方向正是邺帝所在的龙仪殿。
周羡容心中也有些打鼓。虽说由于兄长和丞相府交好的缘故,安远侯府一直或多或少地偏向皇后一方多些,而昭宁公主正是依附在皇后身边的人。但这慕琅弦嫁入侯府不足一日便害得宣儿禁足,当真可恶至极。
纵然自己送出的祁凉玉观音坠可使她不孕,可今后若总顾忌她的公主身份,让慕琅弦和夏侯简在侯府里“作威作福”,自己和宣儿还有何立足之地?
若真到了把她周羡容惹急那天,又何妨与丽贵妃联手对她整治一二。
澄明天色转入灰暗,侯府下人忙碌多时,终将宴席准备妥当。
柏梅等人正为君潇精心梳洗,将她乌黑油亮的秀发轻轻挽起,束成端庄秀丽的时兴发髻。
君潇本就不喜纷繁华丽的衣饰,况且今日又是家宴,没必要和爱重容貌的周氏“争奇斗艳”,便婉拒了她们建议的华服,换上了一身清丽的衣裳出门,正看见夏侯简站在门外等她。
“‘淡妆浓抹总相宜’,潇潇,这说的便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