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梅远远看见君潇一行人回到潇园,连忙出园迎了上去,行礼时垂眼却见君潇衣裙上污渍已干,心里登时有火冒了出来.
“怎么好端端去吃顿家宴,却叫咱们公主受了这样的委屈?”
子佩有些尴尬地向后退了退,讪讪笑了笑。
君潇倒是绽出一个清风朗月的笑颜来,“一场小意外而已,哪里算得什么受委屈,姑姑莫要着急。”
沈嬷嬷和翠蔓亦是匆匆赶到眼前关切问询起来。君潇心里本有些担心夏侯简,只想赶紧换下衣裙了事,众人却非要置办起热水叫她重新沐浴更衣,一来一回便也耽搁了些时间。
眼见大家为她忙前忙后,君潇心中的暖意渐渐升腾。
从小到大,她都仿若一叶无根浮萍,无所依靠。除了幼时母亲的关怀,君潇仿佛与这大千世界再没有什么联系。直到入宫与琅弦公主和子佩相遇,生命中才多了些牵绊与眷恋。
而这一世,她又结识了柏梅、巧倩、甚至沈嬷嬷、翠蔓等人,她们给她关怀,予她安慰,或许即使没有公主这层身份,她们依旧会如家人般温暖她。
家人……君潇不由得喃喃自语,难道潜意识里她已经慢慢将潇园当成了自己的家吗?
那么建造这潇园的夏侯简呢,自己如今又把他放在心里的什么位置?
机敏的翠蔓瞥见君潇怔楞的表情,心知她还在记挂着宴席上的夏侯简,忍不住抿嘴一笑,接着又恢复了端庄恭谨的模样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已派人到玉食阁去瞧驸马了。”
君潇飘远的思绪被翠蔓拉回,只对她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什么。
纵使夏侯简心思深沉,谋算过人,可周氏也并不是个容易对付之人。君潇的眼皮略跳了跳,她总隐隐觉得,今天的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地落下帷幕。
待君潇重新梳妆完毕,翠蔓之前派去的人也匆匆赶回潇园,踮脚在她耳畔汇报了几句,却听得翠蔓颇为讶异。
君潇注意到翠蔓面上神情的变化,目光与她在空中相遇。只听翠蔓上前急急回禀道,“启禀公主,听侯爷和夫人身边的侍从们说,大公子正亲自把驸马爷送回咱们潇园,离开玉食阁已有一段时间了。”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这潇园里哪有夏侯简的影子?
翠蔓又开口道,“奴婢派去的人来回特意走了两条不同的路,却都不曾碰上驸马爷和大公子。”
君潇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嗖”地一声站起身来对诸人吩咐道,“子佩和巧倩随我再去玉食阁,翠蔓你带人继续在府中寻找驸马,柏姑姑和沈嬷嬷留在潇园,若发现驸马的踪迹立即派人告诉我。”
原本被翠蔓的消息搅得一头雾水的在场诸人,闻听君潇的吩咐后又立马神志清明起来,将眼前果决利落的公主当成了主心骨。
君潇出园直奔玉食阁而去,倒要听听周羡容是一套怎样的说辞。
周羡容手如凝脂,保养得宜,君潇带人进门时,正看她素手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翡翠白玉羹,放到夏侯霁岩碗里后对他轻语呢喃,“侯爷近日心绪烦躁,该吃些清淡的降降火气。”
她早已察觉到君潇的到来,只是装模作样地抬眸作讶异状,“哎呦,妾身还以为公主不回家宴了,便让宣儿将简儿,哦不,将驸马爷送回潇园了。”
君潇冷冷一笑,周羡容倒是很注意维持她恭谨的人设,直到此时还尊称夏侯简为驸马。
她也不拆穿什么,只作疑惑道,“是么,可潇园为何迟迟不见驸马归来?本宫心里不放心他,所以才赶回来瞧瞧。”
这话倒引起了安远侯的注意,便听他对下人吩咐道,“怎会如此?来人,快去找找两位少爷。”
周氏见状也急忙伪饰出一副焦虑的神色,“你们全都出去寻寻,要是少爷们真出了什么事,本夫人要了你们的狗命!”
君潇分明看清她慌张神情下那副潜藏着得意的面孔,心中暗叹,夏侯简切莫真着了周氏的道。
不多时,便有下人前来回禀。却并不是安远侯夫妇刚刚派去的小厮,而是翠蔓匆匆上前道,“启禀公主、侯爷、夫人,奴婢们发现驸马爷了,在去往瑞园路上的花丛里!”
周羡容脸色明显一滞,一时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夏侯霁岩闻言起身,语气中颇有些愠怒,“简儿在花丛里做什么,你们怎么不赶快带他回来?还有宣儿呢,他不是陪简儿回潇园吗,他到哪里去了?”
翠蔓听出安远侯的不悦,连忙伏地磕头,“启禀侯爷,驸马爷在花丛里睡得人事不省,奴婢们正想办法将他带回来。至于大公子……”她顿了顿,“并不曾看见大公子的踪迹。”
君潇闻言隐隐猜到些什么,立时转身对夏侯霁岩安抚道,“侯爷莫要心急,本宫亲自去接驸马回来。”
“本侯与夫人和公主一同前往。”
也不等征求周氏的意见,夏侯霁岩便先一步开口起身,周羡容只得匆忙敛容跟上。他平日虽不喜庶务,对待子女也颇为严格,内心却的确真心记挂自己的骨肉。
醉卧翠浓处,面镀绯红雾。
待众人赶到花丛深处,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夏侯简斜倚在绿丛之间的青石上,单薄的内衫勾画出颀长消瘦的身形,却隐隐可见衣衫下紧实的肌肉。外袍的扣子略有松动,想是醉酒燥热时被他自行扯开,其上罗布着醉倒时不小心沾上的翠绿叶片与五彩花瓣,却并不显得杂乱邋遢,反而越发衬托出他的潇洒恣意。
夏侯简面上是一抹揉碎的绯色云霞,被下人们叫醒后,原本在酣睡中紧闭的双眼半睁半眯起来。待诸人凑近,只听他挥舞着手臂低声嘟囔道,“劳烦大哥送我回潇园,莫要让公主心急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