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撩拨,渐成幕墙,一掌轻抚,明焰自分。
苍白脸庞半露,紫袍飞扬,东魔主勾唇而笑,“商将军,近来可好?”
高坐之上,商云竺眼帘一掀,无甚悲喜地瞧来,起身离坐,“挺好。”
东魔主正要接着开口,迎面一腿横扫而来,他连忙抬臂,往后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
商云竺面无表情,朝他头腹接连出拳,抓着了空挡,冲着下巴就是一脚重踢。东魔主掌心紫焰初初燃起,被横踢得又是一个趔趄。
紫焰被商云竺渡至指尖,爆燃为火幕,漂浮周身,形同披帛。
东魔主惊愕一瞬,随即挖苦道:“你说你究竟是什么?问妖讨来的孕囊,药池里泡大的伪神之子?神有没有问过你,怎生得这副胡乱模样?”
商云竺浅淡撩他一眼,眉睫微敛。
立柱同门扇围成的角落,幼年的他如同蝼蚁掩身青苔墙角下。
顾自伤心了一会,他才察觉不远的折角处,还坐着个小姑娘,她停一会儿,说一会儿,也不知究竟在同谁说话。
“今年收成不好,希望来年好些。”
她回应道:“好些呢。”
“望上天垂怜,护佑我顺利同他合离。”
她蹙了眉头,“快些跑吧,他要打你了。”
“我要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她应和道:“一辈子!”
“多活些人吧,我的兵啊,有人在等他们。”
她偏转了头,静默许久才嘟喃道:“你要没啦,你的兵也要没啦,不过,有人会送你们回去的。”
“我家孩子都好好长大。”
“都好好长大!”
忽地,一道少年的嗓音插来,“你在同谁说话?”
小姑娘弯了眉梢,理所当然道:“同大家说话呀。”
“你要一起听吗?你应当也能听见。”
他有些惴惴,却回道:“好啊。”
声浪猛烈袭来,近乎将他自身的声音都夺了去,化为一片静默的白。他似乎成了许多人,许多人也成了他。
一双温热的手牵来,“要站稳些哦,别被卷跑啦。”
“没有。”
不曾期望得到应答,如今得到了,东魔主愣了,“什么?”
“没有问过。”商云竺稍作解释,“形随意动,选或不选,随心,她说只要我想,那就可以。”
东魔主忽地笑了,“当妖或魔,还是人,你可以自己选,也可以不选?哈,你终究当不了神。”
他遇着的神,有些不一样,不像众人所盼的那般赐福解惑,但她确在聆听。她常趴伏自己膝上,听着此起彼伏的絮絮叨叨。
逐渐能自声浪中出入自如,不再轻易迷失自我后,小姑娘盯着他看了很久,“你要不要也试试当神?”
“不要。”他回得坚定。
商云竺也这样回答了东魔主,“我不当。”
“哈?不乐意当,还是,你根本就当不了?”东魔主的语气逐渐咄咄逼人。
原本静候一旁的应铭听得火气直冒,“您同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属下替您砍了他。”
长刀铿锵出鞘,东魔主紫焰被夺,只得不住躲避,难得抓住时机,商云竺往殿门口一站,全都白搭。待东魔主鲜红浸满全身,奄奄一息,商云竺才拦下了应铭的刀。
“怎么?没玩够?”东魔主半撑于地,眉眼阴鸷,冲商云竺挑衅道。
应铭冷哼,“你以为都像你,怎么折腾怎么来?我们讲究手起刀落,不说废话。”
“有个人,你还没见。”商云竺摆出他送来的镶金红木匣。
刹那间,空旷殿内突兀一暗,冰寒弥散,一股寒意直刺骨髓。
咯吱声缓缓响起,红木匣开启一道缝隙,漆黑细瘦的手臂伸出,随即一道细长身影滑下。它攀上半抬的腰,一张烧得漆黑难辨,骨骼外露的脸自下贴上东魔主的脸。
那张脸轻微颤动,拉扯猩红牙床,似要勾唇一笑。
东魔主撑地的手曲直一瞬,仍旧支起上身,任凭焦黑之物半挂他身上,“笑什么?笑你男人,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焦黑之物嘴角一僵,眼眶微动,似难以置信,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顶着脸侧五道分明的黑印,东魔主轻笑出声,半搂上它身形内收处,“这是腰?早先怎没见你那么活泼过?天天冷着张脸。”
应铭看得额角直抽,“那是肋骨底下,不要脸。”
“哦。”东魔主手掌下挪些许,没一点收手的意思。焦黑物也不同他装了,五指成爪,按进他胸口,皮肉撕裂。
东魔主闷哼一声,“费这劲,还能不给你?”他收回搂腰的手,带了表层龟裂的焦黑爪子掏他心脏。
焦黑物捧着还冒热气的猩红脏器,呆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瞧东魔主。
“不吃吗?待会儿要凉了。”
应铭瞧一下傻了眼的兔妖,再瞧眼边笑边嘴角溢血的东魔主,接着替兔妖道:“恶心吧啦的,吃这玩意儿干嘛?”
“好吧。”东魔主面带惋惜,“啊,那要捏碎了玩吗?”
兔妖果断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往红木匣爬。东魔主一把将他抱住,握了手往回捞,“我错了,我错了。”
一刀横来,应铭敲下东魔主的手,待兔妖回了匣子,商云竺给他合上盖,才拔了将东魔主钉于原地的刀。
眼前早已模糊,东魔主笑一声,呛了血,又咳一声,“我要葬在能看见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