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抽开的皮肉,张着血盆大口,在咆哮,在嘶吼,那躯体因为疼痛,不自觉地颤动着。
男子走到跟前,看着地上的女人,那抽散的长发,如流水倾泄四散,在猩红的毯子上散发着别样的光泽。
姜澍将藤条举到胸前,又走近了点,看着那个女人紧闭的双眼,唇间的颤抖没咕噜出一个声。
咬紧牙关的忍?能挣得一条命吗?这个小丫头太天真了。
执着藤条的手没有半分犹豫,狠狠向地面扎去,藤条穿透,穿透女子的身体,穿透她的右臂。
又一个被疼痛惊回神的人。
“你想杀的,真的是我吗?”
是她么—
扎入血肉的藤条无力倾倒,像傍晚时候日晷的影子,指向姜澍的心里,那指节分明的手,顿在半空。
兰芷破开虎形幻影,霎时间,沾满血色的藤条被抽出,从一个人血肉中抽离,扎入另一个人的身体。
男人缓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双指粗的藤条刺穿他的身体,贯透他的左胸。
兰芷扶起月隐,不多问一句,将她扛在背上。
男人双眼慢慢合上,室间灯火逐渐黯淡,一瞬,整个房间黑了下来。兰芷愣了一秒,立马向窗边奔去,手指捅破窗纸向外窥探,完全陌生的院廊,她皱了皱眉头,心下拿捏不定,忽听见耳边蚊吟:
“…壶…”
壶?壶!扁壶!
窗外一瞬间被点亮,火光和哄闹的脚步一下逼近。
屋室禁制被摧毁的前一刻,两人又入了扁壶之中。
门外一众,撞门涌了进来,领头人看着大敞的后窗,咬牙发狠:
“追!逃必杀!”
他亲自去看那连山公子的伤势,指节还没搭到鼻间,便颓然放下。
即便抓到了,谁又能逃过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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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婴在赶,向着连山水榭赶,还没到半路,心口的那只命铃便要命地扑腾,又是生死危急的关头。
他开始恨,恨自己,那一点私心。
宁婴是月芷小铺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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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将人抱在怀里,胸口的呼吸越来越…越来越轻,理智被唤醒。
“兰芷…”月隐唇间轻喏出的两字,没有回应。她们的前路像这扁壶里的境况一样,一样黑。
此刻的郁兰芷也没有力气去想如何活着,她的身体状况也到最后一刻了。
冰冷的水,滴到额前,月隐知道,这是泪,她没有气力去安慰兰芷,勉力挤出的笑也在唇角,在黑暗中,倏尔消散。
这一刻的郁兰芷,可怜可悲,生死前的一刻,无力去搏的一刻,她想的只有她自己,她不是,不是郁家的那一株,一株苟活的兰花草。
“你只知道我叫兰芷,却不知道我从何处来,亦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女子的右臂圈住她的身子,声音格外温柔:“我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家族,父亲是家族嫡系中的第三个孩子,母亲是大族旁支中的第十四个女儿。”
“可是我的父亲并不爱我的母亲。”
“我的父亲也不爱我,他爱的是他年少出游时认识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姓名身份,只是她并不能被父亲的家族所接纳。”
“听说,那个女子并不是人类。”兰芷低头,想去看另一双眼,可看见的只有黑。温柔灵动的眼神,从她的脑际,一闪而过。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跟着母亲一起去后山采珍珠草,后山有一只断崖,崖上没有珍珠草,可开满了鲜花。如果我和母亲每日在天亮前出门,在傍晚就能走到断崖。”
“阿月,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的断崖,美得不像话,橘色的日光铺到断崖之上,天边百千锻锦的光彩,与崖齐肩的,是各种颜色的彩云,母亲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相思崖。”
“我不知道母亲心中想念的是谁,可不论是谁,都不该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对谁都亲和友善,谦谦一度,可独独对我和母亲,异样的冷漠。”
“我曾怀疑,我并不是父亲的孩子。”
在黑里,女人鼻尖嗤出的叹息,被无限放大,回荡在月隐心里,她也有些想阿爷了。
“可惜,我确实是他的…是他的…耻辱。可他也是家族的耻辱,他年少时爱的那个女人,将他的整个家族拉入了无尽的黑暗,包括我跟我的母亲。”
“阿月,你曾问我,同样是灰色的珠串,为什么我的比你少一颗?”
“阿月,你不知道,你腕上多出的那一颗珠子,是我。在我的家乡,我的家族,将人的最后一分精魄凝于这骨齿白的珠子里,一切都还有希望。”
“阿月,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兰芷知道月隐不贪命,不惜命,可她还是想她活着,好好活着,哪怕是为她活着。
“阿月,总有一天,你会去到我的家乡,去见我见过的人,或许有一天你还会发现一点残迹,还有那片美的不像话的相思崖。”
“我给你唱一首歌儿吧,我小时候最爱听的。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兰芷的童年里,唯一的幸福,是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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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水榭的第二个主人,是连山氏的旁支,姜添。
也是那个带头冲进内室的领头人,他知道,对于连山氏而言,姜澍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连山水榭中,姜澍的死,整个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