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大概是眠着了。
眼前是很白很白的一片,炙热强烈的光线从白色里穿透,刺到眼前。
她下意识的用手去遮那刺眼的光,转睫的一瞬间,周遭景致突变,温柔的风从山云暮气里流穿来,裹挟着她向前。
百千色绚烂的锦缎如云,云气之后,隐约是葱茏的山野,遥远的隔在云那段,落日的余晖照在身上有些暖,鼻尖浮动着草木清澈的香。
她站在那里,有些眩晕,不知道是被日光照的,还是被这花香迷的。
“小呆子!你也来了!”
她心中一惊转身去看,兰芷从山崖的另一端,笑着向她跑来,手中还掐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兰芷…?”她有些不确信
“你怎么也来了?”兰芷一边跑一边喊道。
月隐看着,注视着兰芷在暮色里奔跑的长发与裙裾,看着她脚下踩过的满山满崖绚丽的小花。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回头看了眼悬在天那边的太阳,橘色的,周遭浮着橘红淡紫色的霞。
太阳要下山了。月隐猛然惊觉
相思崖!
她匆匆回头去看,兰芷飘渺成绚烂的云气,风流云散。绚烂的小花和着暮色在一瞬间沉下来,那是完完全全的黑色,裹挟着她,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疼!
栽在黑色里的疼,疼痛先视觉一步抵达她的感知,月隐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比膝盖更疼的是划破的双手。
“怎么了?”
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出现在眼前,月隐有些怀疑的捻出那名字
“子规?”
“嗯?”少年应声,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周遭的一切慢慢在她的视野里清晰,她仰头看着满绿的竹林,太阳的光线在叶片的缝隙里闪烁着,一阵风吹过,沙沙的林叶摩挲声,让她沉下心来。
少年蹲下身子,捏她的双手来看,她也望进了那双眼睛里,恳切真诚地唤了跟前人:
“子规。”
少年人看她的目光里有些无奈。
“哪个小丫头不怕疼?原来是阿月你。”说着捞她起身,细心地捉出自己内衫的袖角,擦掉小丫头掌心的脏污,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素绢,将受伤的右掌包裹好。
“怎么了,这般看着我。”小丫头认真的眼神让少年越发温柔。
“你会离开我么?”
少年笑笑:“阿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聋子么?”
一阵潮湿的风气穿过,整个林子突然沉下来,头顶轰隆隆的闷雷,鼓动着心脏。
“快下雨了,走!我们回家。”
少年牵起她完好的左手,向林山上走,一道雷声轰然,在头顶炸裂。
月隐被吓得冷身一抖。
“小聋子不是从来听不见雷声的吗?怎么现在能听见了。”
九岁的小丫头愣在原地,看着那张清秀明净的笑脸,一滴泪如突袭的雨,毫无预兆的滚落:
“你不是说年年都要来么?为什么为什么阿爷走后你就再没来过!”
竹林里的大雨倾盆而下,大到有些假了。月隐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可头顶炸裂的天雷仍让她浑身战栗。
一向温柔从容的脸正经起来,大雨之中,她和他的脸,都有些模糊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和轰轰的雷声交织缠绕,她偏能听见少年的话,那话很轻很淡,一阵风就能吹散:
“阿月,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那句话穿过她所有经受过的苦难,来到她跟前。
一直都在。
击碎她的外壳,抚慰她颤抖的双肩,多年的隐忍与委屈积攒下的泪水,全在这一刻,跟随着竹林里的大雨一同倾泻,哭!嚎啕大哭,所有压抑着不甘的怒吼,都淹没在雷声里,雨声里。
这一刻,她是她自己。
天亮了,宁婴挽好袖口,提步往外走,手搭上房门的那一刻,心中一悸,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看了一眼床榻,入眼的,是女子蓝冷的脸。
转身开门的动作,干净利落,这扇门,太过寻常。门合上的声音很小,小到盖不住女子眼角划过,那一滴泪的声音。
晨风呼呼地吹,太阳了出来了,可无花城里并没有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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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客栈内的半个时辰,宁婴不是没有后悔过,当时若强行破阵,逃出无花城,或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若当时强行破阵出逃,三个人分头行动,会成为魔修一众追杀的焦点,旁的势力大多会选择帮连山氏,博个面子。
如果我等暗里走,也未免是坏事,勘阵解阵的时间要富裕些,而且他们搜寻了一天,难免心理上有松懈的时候。
一个上午的时间,宁婴一边想一边勘探,一边勘探,一边预想所有可能的结局。当他摸到城北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起色。
其实他,并不喜欢赌。
无花秘阵——三垣四象,内三垣,外四象,三垣阵为里,分布城内三方,因着时节变化而变化的入阵口,阵口所向,便应是无花宗门。
四象阵为守外之阵,守三垣阵外,范围应当就是城外三十里,四象阵起,人不得进,亦不得出。
“癸卯年内,天时所向,主水忌火。后照氏属南方七宿,主火。”
其实可叹这命数玄妙,也是那姜澍必有此劫。
癸卯年内的三垣四象阵,北方为此阵最薄弱处,又恰逢刚过了年内第一个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