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
余默再次走在那草木繁生的小路上,她看着西边即将快要落下去的太阳,漫天的红霞余晖,终于停下了脚步。
没有那细雨朦胧的青雾,眼前昨日所看的一切景象仿佛幻境一般,远处除了一间即将崩塌的猎人小屋,果然什么都没有了。耳边虽安静,却也有着呼呼的风声和虫鸣鸟叫,以及一些极淡的腐烂的野果气味。
那大概是因为盛长过头,又无人采摘,以至于悉数落地,一层堆一层的,便慢慢的腐烂在了草丛之中。
但除此之外,仿佛还有另一股夹杂于此的腐烂味道。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最终确定了那股味道的源头处,但此处草木丛生,遍地荆棘,她便又转过头,重新下了山。
在天色将黑时,余默又看见了那个女人,正提着篮子缓缓地从那荒凉的府邸走出,并反手关上门,然后手拿着帕子捂着嘴,皱着眉头痛苦的轻咳了两声,才转过身,朝着门前的小路往县里走去。
女人的影子在残留的日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并生出甜美又腐臭的味道,就像与山上那腐烂的花果一般,极腥甜却又早已腐烂。
但转眼之间,这个味道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只是那道长长的影子,依旧庞大扭曲,直至夕阳彻底落下,女人亦走入阴影,进了一家酒肆。
“夫人又来打酒了?”酒肆的老板看见女人走进来的身影,立刻上前招呼道。
女人笑了笑,道:“是,老样子,打个三两酒就行了。”说着,便手上挎着的篮子里递了个酒瓶子过去。
“好勒,夫人稍等哈。”
女人轻笑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等老板把酒打好,又从篮子里掏出银钱,递给老板,接过酒,一转身,便看到了余默。
“呀,娘子也在这儿,好巧!”
“是啊,远远的好像看见了夫人,便过来看一看,没想到真是。”
“娘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余默向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旁边的酒肆,道:“在外逗留太久,一时忘了时辰,等回去都城大概城门也已经关了,况且城内还有宵禁,便打算先在这县里随便找一个住处。”
“既然如此,那娘子可要到我府上歇息?我府中虽破旧,但空房还是多的。”
余默:“可以吗?”
“当然,只要娘子不嫌弃就行,最近我也是一人在府中,寂寞的很呢。”女人如此笑道。“刚好我还打了点酒,到时我去买两样下酒小菜,娘子还可以同我喝上一杯。对了,娘子喝酒吗?”
“喝一点的。”余默:“夫人说一人在家,您的夫君不在吗?”
女人:“嗯,我家夫君是金吾卫,平日当值,基本上都是歇在布政坊的金吾卫署中,除休沐,若无什么事情,一般都是不回来的。”
“原来如此。”余默:“那便叨扰夫人了。”
随后,余默便又跟着女人又去买了几样小菜,便原路返回,再次踏进了胡弘的府邸中。
此时,此处府邸,外头虽然依旧荒凉,踏入里面却又变了个样。
虽然也旧了一点,并且墙根四处也有着不少藤蔓野草,但回廊房屋这些一般常走动的地方,却是还算干净整洁的。
完全没有了之前莫颜翻墙进来时,所见的破旧晦气脏污,潮气从生青苔遍地,满池污泥腐臭的景象。
之后两人竟当真坐于屋檐下,吹着小堂风,看着眼前这虽然有些荒凉,却在硕大的圆月下显得别有一番味道的景致,吃起了东西,喝起了酒。
胡弘夫人的兴致看上去很好,酒是一杯接着一杯,脸颊微红后,还吟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酒菜毕竟是看着买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余默吃的也很随意。
一般人喝完酒,话匣子就容易打开。
眼前的夫人仿佛同样如此。
于是余默看了一圈眼前这荒凉宁静的房屋,忽然问:“夫人的郎君做金吾卫多久了呀?”
“嗯,得有个十几年了吧。”
余默:“那夫人岂不是十几年来,基本上都一人在府中独处。”
“是啊~”女人端起酒杯,凝望着里面的橙黄黄的酒液,道:“毕竟我们也没有那等钱财在城中居住,这县里与都城虽不远,但一来一回也是要耽搁不少时间,金吾卫若白日当值,天不亮就要起身巡逻各处。不说日日归来,一个月见个两面都是难得了。”
“如此确实有些孤独了。”
余默迎着荒芜庭院吹来的风,浅浅的饮着杯中的酒。
吃完酒食,已是夜深时分,胡弘妻子虽然吃醉,却还是神志清晰的将余默带去了干净的房间休息。
大概半夜时,窗外吹来了强烈的风。黑暗中不知何处,仿佛有着数只偷窥的眼睛,不知什么地方,随着夜风传来婉转的轻轻的小调。
“让我呀,生下鬼的孩子,生下妖的孩子,生下多了一只眼睛,多了两只角的孩子……”
寒意从夜间袭来,余默站起了身,走到了大开着的门边,看着外面那幽幽的夜色,闻着那木头腐烂的味道,无声的走了出去。
“……让我呀,生下鬼的孩子,生下妖的孩子,生出两个头,四只手,甚至长着獠牙的孩子吧……”
“让我呀,也生出那样的孩子……”
夜色中,余默慢慢的在屋檐下走着,随着那慢悠悠的像童谣一样的小调,一直走到女人的屋前。
小调终于消失,转而变成了女人溢出口的呻.吟。
透过半开的窗栏,余默看见了白日里那个温柔娴静的女人,躺在木地板上,痛苦的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