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平侯府,梨香院。
这里本是荣国公暮年静养的地方,林如海举家上京后,就暂时住在这里。
其实,林家在京里也是有宅子的,只是这次回京太过突然,宅子又长久不住,需要好好修整。加之贾赦为了给二房添堵,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屋子,再三挽留,林家小儿子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就住了下来。
林如海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院子里开得绚烂的梨花,深深地叹了口气。
本来能从江南脱身,还被封为正二品的户部侍郎,他该是高兴的,毕竟他主管的可是两淮盐政,而盐政自古以来都是重中之重,能全身而退的巡盐御史则少之又少。可是想着他自己的一双儿女,他却又高兴不起来。
“老爷,太太来了。”
随着门外丫环的通报声,一个袅袅娉娉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气质淡雅如兰,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透着淡淡的忧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绝色风华,正是林如海的嫡妻贾敏。
林如海回过神,扶着贾敏一起坐到琉璃榻上,挥手让跟着贾敏的丫环出去后,道:“你最近累狠了,合该在房里好好休息的,怎么过来了?”
贾敏眉头微蹙,低声道:“想着玉儿和哥儿我何尝能睡得着。”
“不要想太多。”林如海安抚地握了握贾敏的手,“玉儿和哥儿都会平安无事的。”
“可是平安无事,这四个字对我们来说太难了。”
“敏儿——”
贾敏看向林如海,眼里透着一丝无奈和悲凉,“不说哥儿的病,就说玉儿。其实我也明白,圣上虽然没有强制要求报名,但就像敬大哥哥说得,这毕竟不是大选,如果不报名,落得不仅仅是圣上的颜面,还有国师的,真论起来也是一份罪责。只是宫里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玉儿她还那么小,真的要留在宫里吗?”
“你怎么能肯定玉儿会被选中?”
“夫君,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玉儿是不同的。”
林如海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安国塔高高的塔顶,本来烦躁的心莫名地静了下来,“你看,这安国塔是不是很美,很神奇。”
贾敏没有说话,只是不解地看着林如海。
“这样一座九层宝塔,一夜之间出现,实非人力可为。”林如海看了贾敏一眼,复又看向那座巧夺天工的高塔,沉声道:“那么让它凭空出现的国师,无论她是不是传言中的仙人,能够留在她的身边,对玉儿来说,也绝不是坏事。”
“可是——”
“我们陪不了玉儿一辈子。”林如海打断贾敏的话,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与其到时候把她托付给别人,还不如让她入宫留在安国塔。”
贾敏神情有些低落,“夫君说得别人是我娘家吧。”
“是或不是,现在重要吗?”
林如海完全不想回忆,自己当初有多傻。他只不过是想着江南水深,万一有个意外,把玉儿送到京城来,有老太太和两个舅兄照应,定能护玉儿周全。
可谁知道,时移世易、物是人非,没有了荣国公,荣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荣府了,要是让玉儿一个人入京,他会恨死他自己的,明明历经数十载的官场沉浮,却怎么会忘了人心难测而又易变了呢。
贾敏喃喃自语,“不重要吗?”
林如海果断道:“没有发生的事,多想无益。”
“我明白,只是放不下。”贾敏垂下眼帘,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总说这么多儿女中就独疼我,可是十几年没见,一见面,不是说大哥不好,就是让你提携二哥。”
林如海冷哼道:“我本来想着,看在你的份上,帮帮也无所谓,可谁知他倒是养了个好儿子。一见玉儿,不是起字,就是摔玉,都当我们林家没人了,还帮什么。”
“宝玉还小——”贾敏刚开口,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你还真打算如老太太的意,把玉儿许配给那个混账。”
贾敏连忙否认道:“我没有,他配不上我的玉儿。”
“没有就好,我的玉儿值得更好的。”林如海定定地看了贾敏片刻,才开口道:“知道玉儿入宫之前跟我和说了什么吗?”
“什么?”
林如海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她说,她一定要留在安国塔,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见到国师。她说,她想要弟弟好起来,不想母亲伤心难过,不想父亲愁眉不展。她说,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就算留在安国塔,也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她。”
“玉儿,我的玉儿,都是我的错。”贾敏泪如雨下,她只知道玉儿小小年纪,却已极为懂事,却从没想过原因。她突然有些后悔,这两年因为哥儿的病,对玉儿多有忽视。
“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明白,真正在意你的,就不会让你为难。”
贾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释然地笑了笑,“夫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明白就好。”
林如海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呼喊声,“老爷,太太,哥儿不好了。”
“什么?”贾敏慌忙地站起来,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再无一丝血色。
“敏儿,镇定,哥儿还需要你。”林如海快步走过去,扶着贾敏,看向门口的丫鬟杜鹃,问道:“哥儿现在怎么样,请太医了吗?”
杜鹃行了一礼,“回老爷的话,太医已经来了,说是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不太好。”贾敏重复道,心里一阵阵的发疼,身上也一阵阵的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