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校尉是六皇子麾下,六皇子自年少起就野心勃勃,与匈奴那位刚刚上位的单于和辽阳王都曾有密函往来……匈奴进犯和辽阳王叛乱,都不过是六皇子殿下对皇权的试探罢了。”
这惊人之语如海水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唯有纪知意眼中无一丝波动,六皇子此人论手段论阴狠,只会比太子更加令人惊叹,她好歹幼时与之相处,并不感到意外。
纪知意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怀疑道:“如你所言,你只是六皇子手下的一枚棋子,怎会知晓这些密情?”
周婉轻笑道:“说起来真是巧,当日我被送去西宁时,正是张校尉带的队,一路攀谈之下,竟也算是熟识了……”
说到这儿,周婉慢慢收起了笑,她低声道:“他心悦于我,我一直知晓。”
闻言,纪知意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她淡声替周婉将故事讲完:“于是你利用了这份情谊,将他的身份告知了我们。”
周婉身子僵了僵,却并没有反驳。“利用”二字听起来那么刺耳,让她一时感到那么难堪。
纪知意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微微苍白的女人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我这些时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明明忠于六皇子,又为何选择帮我们?”
纪知意弯下腰凑近了她几分,平静地续道:“毕竟大同一战若是我们不曾揪出张校尉,匈奴或许能一路攻过雁门关,到时六皇子以此要挟,一举拿下皇位也未可知,他根本没有道理让我们知晓此事。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你背叛了他。”
周婉的眼睛倏地睁大,她回忆起大同那晚她偷偷见张校尉,从他嘴里得知这一惊天秘密,心中的慌乱和惊惧令她连着几日都无法入眠。
而眼前的少女,明明年岁比自己还小,在知晓这么多事后却还能保持冷静,说出这样的狂悖妄言,像是丝毫没有对皇权的敬畏,简直是个怪胎……
周婉定了定神,开口道:“此中缘由,在我第一次见二小姐时,便说过了。”
纪知意皱着眉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周婉曾提过的,阿姐曾为她解围一事。
“……你就为了这个?”纪知意愣了愣,感到不可思议。
周婉的手攥紧了她的衣袍,纪知意这一反问激起了她多年的怨愤与不甘,她红着眼,恨声道:“你懂什么?我自小在宫中被欺凌长大,生来便在夹缝中求生,侯爷给予我的恩遇,你这样的侯府小姐根本就不会懂!你以为那琉璃盏真的是我打碎的吗?你以为在周家寄人篱下的日子比狗好过多少吗?你以为我受六皇子胁迫,委身于一个不喜欢的人身下是我情愿的吗?”
四下静了静,书柳拔出剑挡在纪知意身前。
周婉第一次感到这样舒爽,她小心翼翼过活的日子像是滋生她心底阴暗秽物的源头,她恨她比野草还贱的命,也恨这一生所有胁迫过她的人。
“可侯爷不一样,她理解卑微低贱的周家庶女,我第一次见她,她看向我的眼神却不是刺眼的怜悯,她为了帮我,散去了看热闹的人群,买下了被闹事之人扯坏的布料,然后温声告诉我‘别怕’。”
周婉眼中噙着的泪夺眶而出,夜色中像一朵盛开的昙花,脆弱又惹人怜爱。
“原来你如此在意此事。”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周婉一步步逼近纪知意的动作顿了顿,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正吃力地撑起身子的纪子嵘。
那一刻,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慌慌张张地擦干眼泪,几步回到纪子嵘身边,将她扶起,小声嗫嚅道:“侯爷,你醒了。”
纪知意也回过神来,蹲在纪子嵘身前,关切道:“阿姐,身子可有事?”
“无碍,”纪子嵘安慰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转向正惴惴不安的周婉,“无论如何,大同一战,我们还是需多谢你。”
周婉微微摇头,目光柔和的看向纪子嵘:“是我情愿这样做的,侯爷不必挂心。”
话毕,她又迟疑道:“侯爷是否还对我有所怀疑?侯爷想问什么我都愿意说。”
萧启瞪大了眼睛,插嘴道:“你莫不是被夺了舍?你方才对我们可不是这般态度……”
纪知意忍不住一记眼刀飞过去,萧启咽了咽口水,乖乖闭了嘴。
纪子嵘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知自己当日的无心之举,竟能给这少女心中如此大的慰藉,她沉声道:“不必了,我已经知晓了。”
周婉露出茫然的表情,她呐呐道:“侯爷不怀疑此次刺杀是我报信?”
纪知意冷静地踱步,她冷笑道:“若是你是太子手下,我们自然怀疑是你报信,可如今你是六皇子的人,那便不是你了。”
“为何?”
“因为早在你第一次背叛六皇子的时候,在他眼中你就已经暴露了。联合藩王与外敌谋反这种事,绝非一日之功,你坏了六皇子这么大的一个局,你猜他为何不当时便除掉你,而是留你至今日?”
周婉顿时感到脊背发凉,她是个聪明人,这番话自然听懂了,她嘴唇颤抖着,“他……他是在利用我做饵。”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第一次向六皇子求助进入侯府,那片鱼鳞绣纹的碎布就是六皇子给你的,一出苦肉计让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你是太子一脉,那时他并未对你起疑。但在大同,我们抓到张校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这才发觉了你的不忠。”
“从那以后,他对你的一切命令,都是在利用你嫁祸太子罢了。”纪知意走近了佛像,佛像前的烛火将她的脸庞映得尤为昳丽。
“呵,”她轻笑一声,语气中竟还有些许赞赏之意,“真是好手段,激化我们与太